“曙光号”平稳划破澄澈的海面，新航道下的海水清透如琉璃，鎏金日光斜斜坠入，在波心碎成万千光点。成群游鱼裹挟着赤橙蓝紫的鳞光掠过船舷，尾鳍拨起的涟漪漫开细碎纹路，宛如流动的彩色绸缎在水中舒展。海风裹着熟悉的咸腥扑面而来，其间悄然渗进一缕极淡的清新，是健康珊瑚礁独有的湿润气息，混着微量海藻的清甜，漫过甲板时，连空气都似柔和了几分。连续数日无虞的航行，终于让众人紧绷多日的神经稍稍松弛，值守的船员靠在栏杆边低声闲谈，笑意浅浅漫在眼角，难得享得片刻安宁。
萌萌攥着阿凯的袖口缠个不停，小手扒着工具箱边缘，指尖轻轻戳着里面一枚精巧的黄铜齿轮模型，齿轮咬合处还沾着细碎的机油，转起来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叔叔，这个转得快一点的时候，会唱歌吗？”她仰着小脸，睫毛纤长，大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忽闪间满是孩童的纯粹好奇。
阿凯失笑，抬手宠溺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指腹蹭过她微凉的额头：“等萌萌长到能拎动小扳手，叔叔就教你造一台会唱歌的大机器，不光能唱，还能跟着海浪的节奏转，比这小玩意儿好玩十倍。”
不远处的了望台却透着截然不同的沉凝，庄图南倚着栏杆站定，高倍望远镜牢牢抵在眼前，镜筒转动间，目光穿透层层碧水，死死锁在航道前方那片愈发浓郁的瑰丽阴影上。海洋之心珊瑚礁区的轮廓已清晰可循，水下珊瑚丛层层叠叠，粉白、翠绿、嫣红的枝桠交错蔓延，像一座被海水温柔包裹的沉没花园，静谧得近乎梦幻。可越是靠近，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便愈发汹涌，像藤蔓般缠紧心脏，勒得人喘不过气。这片海域太“干净”了，干净得反常——没有漂浮的污染物，没有畸变生物的踪迹，连海水都澄澈得过分，仿佛一层薄脆的保鲜膜，勉强裹住底下藏着的未知隐患，稍一触碰便会碎裂。
“庄队，歇会儿吧。”林婉清端着一杯热茶走来，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袅袅热气裹挟着茶香散开，稍稍驱散了海风的凉意。她将茶杯递过去，声音温和，“别总盯着海水看，小心眼睛酸胀。朵莉亚说，海洋之心自带极强的自我净化场，能暂时压制深处淤积的污秽，暂时是安全的。”
庄图南抬手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却没心思抿一口，目光依旧沉凝如铁，落在那片珊瑚礁的方向：“林婉清，你不觉得不对劲吗？我们清除了表层蔓延的‘锈蚀吞噬者’，硬生生打通了这条航道，可这片海域的‘病根’——那个被称为‘深渊’的污染源核心，真能这么轻易就被忽略？它就像藏在暗处的影子，我总觉得……它在盯着我们，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它的视线。”
他的话音刚落，船舷边原本静坐着闭目养神的朵莉亚忽然浑身剧烈一颤，脊背绷直，原本轻垂的眼帘猛地掀开。她那双素来平静如深湖的眸子里，此刻彻底被恐惧与惊骇填满，瞳孔缩成极小的一点，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往日里温润的气息荡然无存。
“不好！”朵莉亚失声尖叫，声音撕裂空气，因极度的恐慌变得尖锐刺耳，彻底打破了甲板上的宁静，“它醒了！它一直在这片海域沉睡，是我们唤醒了它！它在愤怒！”
“轰隆——！”话音未落，脚下坚固的船体突然传来一阵剧烈震动，像是被深海巨兽狠狠啃噬，厚重的钢板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整艘“曙光号”瞬间失去平衡，如同狂风暴雨中的落叶般剧烈摇晃，甲板上的工具、杂物纷纷滚落，清脆的碰撞声混着众人的惊呼此起彼伏。
“警报！警报！船底侦测到超高强度能量冲击！船体结构完整性遭受严重破坏！右舷出现多处裂口！”舰桥内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尖锐的蜂鸣撕裂了短暂的安宁，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将甲板映得一片猩红。
震动的源头就在船底正下方！众人俯身探头望去，原本澄澈见底的海水不知何时变得浑浊，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正从深海急速攀升，漆黑的轮廓遮天蔽日，将大片阳光彻底吞噬。那阴影并非实体，更像是无数暗金色金属碎片与凝固油污纠缠、蠕动、疯狂增生而成的恐怖聚合体，边缘处还在不断滴落粘稠的黑油，落在海水中便化开一圈墨色污痕，介于液态与固态之间的形态透着诡异的狰狞。其核心深处，一点猩红光芒忽明忽暗，如同恶魔睁开的独眼，冰冷、恶毒，死死锁定了飘摇的“曙光号”，透着毁天灭地的恶意。
“是它！是‘深渊’！”朵莉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身体瘫软在栏杆边，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是污染能量最核心的意志集合体，所有污秽的源头！它一直在沉睡，靠着表层污染维持休眠……我们强行净化表层的行为，彻底刺激到它了！”
“深渊”庞大的顶端突然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数条粗壮的触须猛地从中窜出，触须由粘稠油污与锋利的金属碎屑缠绕而成，表面布满凸起的暗金色疙瘩，末端闪烁着噼啪作响的高频电光，带着刺耳的嗡鸣，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般狂暴刺向“曙光号”的龙骨，速度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船体发出痛苦的呻吟，坚固的柚木甲板被触须硬生生撕开数道狰狞的裂口，木屑飞溅间，冰冷的海水瞬间顺着裂口喷涌而入，很快便在甲板上积起浅浅的水洼。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木材断裂声与海水涌入的哗哗声混杂在一起，尖锐得令人头皮发麻，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