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年六月十四日夜,苏州宁王朱宸濠府邸的飞檐下,百余个朱红宫灯将庭院照得如白昼般刺眼。那宫灯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暖光透过精美的窗棂,洒在青砖地上,映出一片片斑驳陆离的光影,然而这暖意却驱不散议事厅内那股诡谲寒气。
厅内八仙桌上铺着猩红绒布,触感柔软而华贵。雨前龙井的醇厚茶香袅袅升起,本应让人感到惬意,却被二十余名心腹脸上的亢奋与忐忑搅得支离破碎。有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质地温润,雕刻精细,可此刻主人的心思显然不在这美玉之上;有人频频端起茶盏却忘了饮用,滚烫的茶水溢出杯沿,烫得手指发红也浑然不觉,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重大的事情。
朱宸濠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太师椅上,身着金线蟒纹锦袍,袍角绣着的五爪蟒纹在灯光下闪着暗金光泽,显得无比尊贵威严。他指腹反复摩挲着掌心的羊脂玉扳指,那扳指是西域贡品,温润通透,洁白无瑕,本是把玩的佳物,此时却被他捏得沁出冷汗,可见其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桌案上并排放着两样足以颠覆天下的物事:一张桑皮纸绘就的榴弹炮图纸,纸张边缘因反复翻阅而卷起毛边,上面用朱砂标注着炮管口径、射程等关键参数,那些参数清晰明了,仿佛凝聚了无数的心血与智慧;另一张是鞣制光滑的羊皮漕运图,苏州、杭州、扬州三个漕运重镇被红笔圈成醒目的圆圈,圈旁密密麻麻写着守军布防人数,每一个数字都关乎着局势的变化。
“诸位请看!”朱宸濠猛地一拍案几,那枚玉扳指重重砸在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茶盏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叮当”作响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回荡,清脆又响亮。他目光如炬,扫视着在场众人,声音低沉却有力,宛如古寺里敲响的铜钟,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话语中更是透露出对局势精准的把握和那野心勃勃的决心。
“你们瞧瞧,拿破仑率军兵围广州,那张睿此刻自顾不暇,早已被搅得焦头烂额;埃里克被困死在北疆,周昂那边粮草即将耗尽,已然陷入绝境;苏莱曼在西域兴风作浪,江彬只能疲于奔命地应对。如今这大明的四疆,已然是危如累卵啊!”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灿灿的金币,用力拍在绒布上。那金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上面的拿破仑头像清晰可辨,边缘还刻着法兰西王室的鸢尾花纹章,精致又夺目。
“欧洲的盟友已经承诺,会助我截断江南漕运,断了明军的粮草命脉!等天下大乱之时,本王便挥师南京登基称帝,到那时,诸位便是开国元勋,封侯拜相不在话下,而且还能世袭罔替,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苏州知府王怀仁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从座椅上弹起,官袍玉带相互碰撞,发出“叮当作响”的脆响。他几步就冲到桌前,躬身行礼时,头顶的乌纱帽都险些滑落下来,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王爷英明!江南漕运可是大明的粮仓啊,每年能供应四疆六成的粮草、三成的军饷呢!末将早就与漕运千总刘三密谈了三个月,许他漕运总督之职,如今三千漕兵都已经备好反旗,只等王爷一声令下,便能封锁运河渡口!”说着,他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封折成细条的亲笔信,那信纸用桐油浸过,防水防潮,墨迹未干的字迹里满是谄媚之意,“这是刘三的投诚信,上面还按了指印呢!”
前兵部主事李修文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眼镜,这眼镜可是欧洲传教士所赠,在大明极为罕见。他指着图纸上的炮口标注,声音带着文人特有的阴柔:“王爷放心,五十门榴弹炮我已经藏于青龙山的隐秘山洞之中,洞口用巨石牢牢封堵,只留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由欧洲训练的三十名死士炮手看守,万无一失!”
这些炮手皆是亡命之徒,每人腰间绑着炸药,宁死不降!三更时分,苏州卫百户张武会打开西门,炮车可直入城内!”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张武的幼子在王爷府中为质,他不敢反水!”朱宸濠缓步走到墙边悬挂的丝绸舆图前,那舆图用江南上等丝绸织就,山川河流用金线银线绣成,他手中的玉如意重重戳在南京的位置,如意头的翡翠撞在舆图架上,发出“咚”的闷响:“拿下苏州后,以榴弹炮轰开南京城门,迎回建文旧臣,昭告天下朱厚照昏庸误国!本王登基后,与欧洲划江而治,江南富庶之地,尽归我等!”话音刚落,厅外突然传来“咻”的一声锐响,一支弩箭穿透窗纸,带着凌厉的风声钉在梁柱上,箭尾的锦衣卫飞虎旗还在微微颤动。
“锦衣卫办案!逆贼朱宸濠束手就擒!”暴喝声如惊雷般破夜而来,紧接着便是甲叶碰撞的铿锵声与护卫的惨叫声。朱宸濠手中的羊脂玉扳指“啪嗒”一声坠地,滚到桌脚发出清脆声响,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镔铁弯刀,刀身映着灯光闪着寒芒,嘶吼道:“护驾!抵抗者赏黄金百两!”二十余名心腹纷纷抄起椅凳、拔出佩刀,刚冲到门口,便被密集的弩箭射倒——锦衣卫的连弩射速极快,三箭连发,箭簇涂着见血封喉的麻药,中箭者瞬间浑身麻痹倒地,鲜血顺着门槛流淌,在青砖地上汇成蜿蜒的血溪。
牟斌身着一袭飞鱼服,那锦缎在月光下隐隐泛着华光,腰间的绣春刀霍然出鞘,刀身宛如秋水般澄澈清亮,折射出森冷的寒意。他率领着五百名锦衣卫,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涌入,脚下踩着特制的软底靴,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被夜色温柔吞噬,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这些锦衣卫皆是从全国卫所中精心挑选而出的精锐之士,他们个个武艺高强,轻功卓越,能在房梁屋瓦间来去自如;暗杀之术更是精妙绝伦,悄然靠近目标时犹如幽灵附身;格斗技巧亦是炉火纯青,近身搏斗时招式凌厉迅猛。
潜伏在苏州城的这半月里,他们乔装打扮成形形色色的人物,有的扮作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满是杂物的担子,操着一口地道的当地口音叫卖;有的化身为朴实憨厚的农夫,戴着斗笠,扛着锄头,与田间劳作的百姓谈笑风生;还有的伪装成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街角巷尾,眼神却时刻警惕地观察着周遭动静。通过这些巧妙的伪装,他们将宁王府护卫的换岗时辰、巡逻路线以及议事厅的具体位置摸得一清二楚,就等着这一日的到来。
此时,一名宁王府护卫察觉到了异样,举刀朝着牟斌狠狠劈去。牟斌身形一闪,侧身轻松避开这凌厉一击,手腕顺势翻转,动作快如闪电,眨眼间绣春刀便已架在了对方的脖颈上。只见他微微用力,轻轻一拉,一道血线瞬间喷射而出,那护卫便直直地倒在了血泊之中,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顺畅无比,不过短短一呼一吸之间便已完成。“朱宸濠,你与欧洲间谍菲利普的密信在此,还敢狡辩?”
牟斌冷冷地说道,同时将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掷在他面前。那信纸边缘还沾染着青龙山山洞特有的潮湿泥土,显得有些破旧,而火漆上印着的欧洲王室纹章格外醒目,彰显着信件的重要性与隐秘性。“你以为你的心腹皆是可靠之人?苏州卫百户张武,早已是我锦衣卫线人!”牟斌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砸向朱宸濠。朱宸濠颤抖着双手拿起密信,看到上面自己的亲笔签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手中的弯刀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双腿一软,整个人便要瘫倒下去。两名锦衣卫眼疾手快,迅速上前,用精铁打造的镣铐牢牢锁住他的手腕,那镣铐相互摩擦的声音刺耳难听,仿佛是死神降临的前奏。
半月前,潜伏在欧洲间谍网中的锦衣卫密探“寒鸦”,凭借着自身的机智与勇敢,成功获取了宁王府与欧洲勾结的重要情报。他小心翼翼地将情报加密后,绑在鸽腿上,传回了京城。密报中详细记载了朱宸濠与欧洲达成的可耻协议:欧洲将为朱宸濠提供五十门威力巨大的榴弹炮以及专业的炮手,作为交换条件,朱宸濠承诺一旦登基称帝,便割让广州港作为欧洲商埠,任由欧洲人在那里设立据点,进行贸易往来,全然不顾及国家的主权与尊严。杨廷和接到密报后,深知此事关乎朝廷安危、国家存亡,不敢有丝毫懈怠,连夜入宫面圣。正德帝听闻此事后,龙颜大怒,猛地一拍御案,震得殿内烛火摇曳不止。当即下令牟斌率领锦衣卫“天字营”精锐部队潜伏前往苏州,务必要将叛党一网打尽,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牟斌抵达苏州后,迅速展开行动,联络当地的线人,制定周详的计划。他将五百锦衣卫分成三组,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一组二十人伪装成宁王府仆役,他们混入府中后,谨小慎微,不露丝毫破绽,每日默默做事,暗中却时刻留意着府内的一举一动,监视着每一个可疑之人的动静。二组两百人负责封锁苏州四门,他们趁着夜色悄悄控制城门守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除了守军的武装,随后严阵以待,防止任何叛党外逃。三组两百八十人则埋伏在宁王府外围,隐匿于黑暗之中,如同蛰伏的猛兽,只等议事时发起突袭,给叛党致命一击。
为确保此次行动万无一失,牟斌可谓是殚精竭虑,思虑周全到了极点。他提前将目光锁定在了苏州卫百户张武身上,经过一番深入调查,掌握了张武的软肋——他那视若珍宝的幼子。牟斌以此作为要挟的筹码,同时又许下千户之职这一极具诱惑的承诺。张武面对如此艰难的抉择,心中反复权衡着利弊得失,一边是家人的性命安危,一边是仕途的巨大诱惑,他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中。无数个日夜的挣扎后,最终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同时也被千户之职所吸引,张武答应了配合锦衣卫的行动。他不仅详尽地提供了宁王府的布防图,将府内各个角落的守卫分布、陷阱设置等情况一一标注清楚,让锦衣卫对宁王府的布局了如指掌,还郑重承诺在三更时分打开西门,为锦衣卫入城接应,确保后续行动顺利进行。
当朱宸濠正沉浸在议事厅内那登基称帝的美梦之中时,潜伏在府中的锦衣卫已悄然行动起来。他们身手敏捷且悄无声息地解决了门口的护卫,顺利打开了府门。突袭行动正式发起后,三组锦衣卫紧密协同作战,凭借着出色的战术配合与过硬的战斗素养,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便成功控制了整个宁王府。与此同时,前往青龙山的锦衣卫分队也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捷报:五十门威力巨大的榴弹炮已被全部查获,三十名欧洲炮手妄图负隅顽抗,却终究难敌锦衣卫的攻势,被当场斩杀。而炮手手中所持有的欧洲造火药包也被悉数收缴。一名锦衣卫士兵怀着谨慎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打开火药包,只见里面的颗粒状火药相较于大明的火药而言,显得更为细腻,同时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随军工匠仔细检查过后,不禁惊呼道:“这种火药威力比咱们的大两倍!”
平叛的捷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迅速送往京城,驿卒们换马不换人,马蹄疾驰,踏过官道上扬起的尘土,将“苏州叛党已擒,榴弹炮尽数收缴”这一喜讯火速送进紫禁城中。杨廷和当时正在文华殿内,对着舆图忧心忡忡地思索着四疆战事。当他看到“朱宸濠就擒”的字样时,紧绷的神情终于有所缓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后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甚至都没察觉到茶水滴落在胡须之上。然而,还未等他将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彻底放下,锦衣卫审讯室送来的供词便如同一颗重磅炸弹,让他瞬间脊背发凉,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片四处飞溅。
朱宸濠起初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嘴硬地声称自己是被诬陷的。但当牟斌让人抬来锦衣卫特制的刑具——那套由十八种铁器精心组成的“龙虎刑”时,寒光闪闪的刑具摆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其恐怖的威力。朱宸濠见状,瞬间瘫软在地,鼻涕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所有罪行毫无保留地招供了出来。
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是,朱宸濠竟供出了一个更为惊人的秘密:欧洲为了搅乱大明局势,不仅大力资助了他,还暗中与西南岷王朱企丰以及西北庆王朱济炫进行了联络。欧洲使者通过古老的茶马古道潜入岷王府,送去了二十门小口径榴弹炮以及三万两黄金;又借助丝绸之路与庆王取得联系,并承诺助其夺取陕西之地,已然送去了五十支蒸汽步枪以及一批火药。“岷王的亲信李副官,上个月还去广州与欧洲商人会面……”朱宸濠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狠狠地砸在杨廷和的心上。
杨廷和快步走到舆图前,手指缓缓落在岷王和庆王的封地位置——岷王封地处于云南边境,紧邻英荷葡联军频繁活动的区域;庆王封地位于陕西,与沙俄联军隔疆相望。倘若这两位藩王同时发动叛乱,再与外敌相互勾结、里应外合,那么四疆的明军防线必将陷入腹背受敌的艰难境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让人将供词仔细密封起来,送往正德帝的寝宫,自己则留在文华殿内,对着那幅舆图彻夜未眠。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映照在冰冷的墙壁上,尽显凝重之色。朝堂的内患警报,从未像此刻这般尖锐地响起,形势已然万分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