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年六月十二日，南海黎明被厚重雾霭裹缠得密不透风，潮声在雾中翻涌如巨兽喘息，咸腥湿气漫过广州港的钢铁要塞时，竟在青条石城墙上凝出细密的水珠，顺着城砖纹路缓缓滑落，在墙根积成小小的水洼。要塞了望塔上，哨兵小李紧攥裹着羊皮套的望远镜，指节因长期用力而泛着不正常的青白，粗糙的掌心蹭过镜片，留下淡淡的纹路——那羊皮套边缘早已磨穿，露出里面泛黄的棉絮，是三个月日夜值守的鲜明印记。
视野穿透雾纱的刹那，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连呼吸都忘了：海平面尽头浮起七个黑黢黢的巨兽，烟囱吐出的黑烟如墨汁般将雾气染成灰褐，沉闷炮声从数里之外传来，如远方惊雷滚过海面，震得了望塔木梁“嗡嗡”作响，梁上积尘簌簌落下。“敌袭！欧洲舰队至！”沙哑呼喊刺破晨雾，带着惊惶却异常响亮，铜锣声随即在要塞各个角落炸开，“铛铛”声穿透营房的木门，士兵们从铺着稻草的床榻上弹起，有的甚至来不及系好甲扣，光着一只脚就抄起靠墙的武器奔往战位，甲叶碰撞声、脚步声与急促的呼喊声织成密集鼓点，在狭窄的通道里撞出层层回响。一名年轻士兵慌乱中撞翻了墙角的水桶，清水泼在石板路上，很快与士兵们的汗水混在一起，映出摇曳的火把光影。
拿破仑立在“凯旋号”旗舰的舰桥之上，黑色元帅制服的金绶带被海风掀得微微飘动，绶带边缘凝结的海盐结晶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他手中的黄铜望远镜早已锁定广州港的要塞轮廓，镜筒上雕刻的拿破仑家族纹章清晰可见——那座由青条石与不锈钢装甲拼接的堡垒，在雾中如一头蛰伏的玄龟，沉默却透着凛然杀气。七艘铁甲堡垒舰紧随旗舰两侧，三十丈宽、五十丈长的舰身如移动的山峦，外层包裹着八尺厚的钨钢甲，甲片间的焊缝细密如发丝，是阿姆斯特丹工坊三十名顶尖工匠耗时半年的心血凝结，每一道焊缝都经过三次淬火检验。
舰舷两侧的二十门六十斤侧舷炮整齐排列，炮手们熟练地扯下炮身的防雾油布，冷硬的炮口在雾中泛着森寒的芒光，炮膛内早已装填好浸过防潮油的火药包。“铁甲舰全速突进，用侧舷炮撕开明军防线！蒸汽铁舰殿后，待缺口打开即刻组织登陆！”拿破仑的声音透过铜制传声筒传遍全舰，传声筒的铜壁被海风蚀出细密的绿锈，却丝毫不影响声音的雄浑。舰桥两侧的信号旗手迅速挥舞起红黄相间的旗帜，旗面拍打空气的声响与锅炉“滋滋”的蒸汽声交织，七艘巨舰同时加大马力，舰首劈开湛蓝的海浪，留下白色的航迹，航迹中漂浮着未燃尽的煤屑，在海面上划出一道道黑色的细线。
张睿早已伫立在指挥塔的最高处，他身着嵌铁棉甲，甲片间衬着的麻布被彻夜备战的汗水浸透，紧紧贴在后背，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面前的沙盘铺着浸过桐油的厚实帆布，上面用红褐色陶土捏出的要塞与舰队模型栩栩如生，模型旁插着细小的木牌，用朱砂笔清晰写着“八里射程”“鱼雷发射区”“预备队集结点”等字样，陶土模型上还残留着他昨夜推演战术时留下的指痕。十五门百斤超级炮藏在半地下炮位中，只露出黝黑的炮口对着海面，炮位采用半地下式设计，既可以抵御敌舰炮火，又能保证射击角度。炮位支架是南洋进口的坤甸硬木所制，这种木材入水即沉，耐腐抗虫，支架底部浇筑了丈余深的混凝土基座，基座内嵌入三根碗口粗的铁制锚杆，深扎岩层，足以稳稳抵御开炮时的巨大后坐力。
老炮手王二柱蹲在炮膛旁，布满老茧的手握着祖传的钢钎，仔细清理着炮膛内残留的火药渣——那钢钎是他祖父传下来的，钎头磨得锃亮，侧面刻着“王家炮坊”四个小字，在摇曳的烛光下发亮。他身旁的两名年轻炮手额角冒汗，正小心翼翼地将浸过松脂的蜡封火药包填入炮膛，火药包用三层麻布包裹，外层涂着厚厚的蜡质防潮，生怕受潮影响威力，填好后又用沉重的木槌轻轻捣实，木槌的柄上缠着防滑的麻绳，被两人的汗水浸得发亮。八十斤重的穿甲弹由四名精壮士兵合力抬起，稳稳推入炮口，弹尾的铜制底火与火药包紧密贴合，铜底火上清晰刻着广州工坊的编号“正德二十年五月造”。“都给我沉住气！敌舰不到八里射程绝不开火！瞄准舰桥指挥塔和水线处，这两处是要害！”张睿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手中的红旗被攥得发皱，旗角绣着的“靖海”二字在晨风中微微颤动。
“将军！八里！敌舰已进入射程！”了望塔上的小李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他甚至忘了擦拭镜片上重新凝结的水汽，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敌舰。小李的呼喊刚落，张睿猛地挥下手中的红旗，红旗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开火！”十五门百斤超级炮几乎同时轰鸣，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要塞城墙都在颤抖，炮身剧烈后坐，撞在身后的坤甸木支架上，发出“嘎吱”的闷响，混凝土基座上的碎石飞溅，砸在士兵的甲胄上发出“叮当”的脆响。十五枚穿甲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弹身高速旋转着，在空中留下淡淡的灰烟轨迹，如十五颗流星般精准砸向领头的“坚不可摧号”堡垒舰。
第一枚炮弹不偏不倚，正好轰中“坚不可摧号”的舰桥顶端，黄铜质地的风向标瞬间被炸开，碎片飞向高空，剧烈的爆炸声瞬间吞没了整个指挥塔，灼热的气浪将舰长杜邦从摊开的海图前狠狠掀出舰桥，他腰间的佩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随后重重坠入海中，只激起一圈细小的浪花。舰桥内的羊皮海图被骤然燃起的火焰吞噬，发出刺鼻的焦臭味，传令兵手中的铜号角被爆炸的冲击波扭曲成一团废铜，整艘战舰瞬间失去指挥，在海中打着旋儿胡乱射击，炮弹落在海中，激起一根根高大的水柱，如林立的白笋般此起彼伏。
“打得好！王老爹这炮法，真是神了！”要塞上的士兵们见状，纷纷欢呼起来，一名年轻士兵兴奋地拍着王二柱的肩膀，差点把老人拍得一个趔趄。可欢呼声还未持续片刻，欧洲舰队的炮火就如暴雨般袭来。七艘堡垒舰上的一百四十门六十斤侧舷炮同时开火，密集的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砸向要塞，青条石城墙被炮弹击中，石块飞溅，烟尘弥漫，整个要塞都被笼罩在灰蒙蒙的烟尘之中。
一枚炮弹精准砸中要塞的粮库屋顶，瓦片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烟尘过后，众人却惊喜地发现，屋顶的破洞处露出三层厚实的防火毡——那是江南织造局特制的硝石桐油毡料，浸过桐油和硝石，遇火不燃，吸水性还强，正好挡住了后续落下的碎石。守卫粮库的士兵李三见状，立刻扛着沙袋扑上去，麻利地堵住屋顶的破洞，他脸上沾着厚厚的灰尘，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这点小伤，对咱们的粮库来说不算事！”“都别分心！继续瞄准，打敌舰水线！”张睿的吼声压过炮声，让兴奋的士兵们迅速冷静下来，他指着“坚不可摧号”舰身与海水接触的位置，那里是钢甲衔接的薄弱处。王二柱早已用沾水的麻布擦净了炮膛，麻布上沾着黑色的火药残渣，他眯着眼睛校准炮口，两名年轻炮手也不含糊，迅速扛来新的火药包，动作比之前更加熟练。第二轮炮击很快就绪，十五枚穿甲弹再次呼啸而出，精准命中“坚不可摧号”的水线处，虽然未能直接击穿八尺厚的钢甲，却在甲面上砸出一个个碗口大的凹痕，原本细密的焊缝被震裂，海水从裂缝中缓缓渗出，在舰身侧面拖出一道深色的水迹，随着舰身的移动不断拉长。
欧洲舰队的火炮需要重新装填火药，这短暂的间隙正是明军反击的好时机。张睿抓住机会，对着传声筒暴喝：“鱼雷分队！立刻出击！”要塞东侧的隐蔽鱼雷发射井内，二十具双锅炉鱼雷发射架同时启动，发射井上方的伪装盖板缓缓打开，露出黑洞洞的发射口。这种鱼雷是广州钢铁工坊的最新研发成果，采用双缸联动锅炉设计，锅炉用昂贵的镍铜合金打造，耐高温高压，续航时间长达一个时辰，比之前的单缸鱼雷续航提升了五成还多。雷身头部装有三棱形的钨钢刀，这种钢材坚硬无比，能轻松割破敌军战舰外围的熟铁防鱼雷网，雷体内填充了五十斤改良后的黑火药，加入了硫磺和硝石的特殊配比，威力堪比三倍普通黑火药。
发射手陈四紧握着鱼雷发射架的青铜绞盘，绞盘的齿轮经过精细打磨，转动时发出“咔嗒咔嗒”的清脆声响。他死死盯着瞄准镜中的“坚不可摧号”，调整着发射角度，直到瞄准镜的十字准星稳稳对准目标水线。“发射！”陈四大喊一声，猛地转动绞盘，鱼雷带着“滋滋”的蒸汽声滑入水中，尾部的螺旋桨快速转动，搅起细小的水纹，如离弦之箭般朝着目标冲去。三枚鱼雷成功冲破了“坚不可摧号”外围的熟铁防鱼雷网——那铁网虽然坚固，却抵不住三棱钨钢刀的锋利切割，瞬间被划开三道大口子。鱼雷精准撞中战舰船底，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巨大的冲击力让“坚不可摧号”舰身猛地倾斜，海水从破口处疯狂涌入，甲板上的士兵站立不稳，如落叶般坠入海中，有的士兵试图抓住绳索挣扎，却被倾斜的舰身甩得更远，很快就消失在海浪之中。
就在鱼雷击中“坚不可摧号”的同时，五艘“靖洋级”战舰列着标准的楔形阵从广州港内驶出，舰首的“靖洋号”挂着张睿的帅旗，鲜红的帅旗上绣着一个醒目的“张”字，在海风中猎猎翻飞。每艘“靖洋级”战舰上装备的二十门八十斤舰炮同时开火，密集的炮弹如雨点般砸向其余六艘铁甲堡垒舰。“胜利号”的尾舵被一枚炮弹精准命中，黄铜打造的尾舵瞬间被炸毁，失去控制的战舰在海中打着转儿，正好撞上紧随其后的“勇气号”，两艘巨舰的钢甲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火星四溅。“勇气号”的侧舷炮位被连环引爆，一名炮手正弯腰装填火药，被突如其来的气浪掀飞，他在空中还下意识地紧攥着火绳，坠入海中时，火绳在海面上飘了片刻才熄灭。
拿破仑站在“凯旋号”的舰桥之上，手中的望远镜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看着“坚不可摧号”的桅杆逐渐被海水吞没，只剩下顶端的旗帜在海面上漂浮，其余几艘堡垒舰也纷纷受损，“荣耀号”的舰桥被炮弹击穿，副舰长当场阵亡，士兵们乱作一团。“撤退！立刻撤退！让蒸汽铁舰编队留下牵制！”拿破仑咬牙下令，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沙哑，他知道再打下去只会全军覆没。信号旗手快速挥动红黄相间的旗帜，旗面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五艘受损的堡垒舰立刻调转航向，朝着外海快速撤退，烟囱排出的黑烟在海面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十艘蒸汽铁舰则加速冲向明军防线，舰上的炮手疯狂射击，试图为堡垒舰的撤退争取时间。
“百斤炮转向，集中火力打击蒸汽铁舰！靖洋舰编队迂回包抄，断他们的退路！”张睿的战术调整迅速而果断，对着传声筒大声下令。十五门百斤超级炮立刻调转炮口，瞄准冲来的蒸汽铁舰——这些铁舰的钢甲只有三寸厚，根本无法抵御百斤穿甲弹的威力。第一发炮弹就直接洞穿了一艘蒸汽铁舰的舰身，炮弹在舰内爆炸，引爆了弹药舱，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钢甲碎片如雨点般飞向高空，又重重砸落海面。靖洋舰编队则灵活地绕到蒸汽铁舰的侧翼，利用自身机动性强的优势，发起突袭。“靖洋号”的一枚鱼雷精准击中一艘蒸汽铁舰的船底，舰身瞬间被炸开一个丈余宽的大洞，海水疯狂涌入，那艘铁舰竟直接断为两截，快速沉入海中。激战两个时辰后，海面上终于恢复了平静，漂浮的木屑、残破的旗帜和士兵的尸体在海面上起伏，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海水混合的刺鼻气味。
五艘试图逃窜的蒸汽铁舰被“镇海号”的舰首撞角逐个凿沉，“镇海号”的撞角用纯钢打造，锋利无比，撞穿敌舰侧舷时如切豆腐般轻松。当士兵们打捞“坚不可摧号”的残骸时，在损毁严重的舰长室里，发现了一个用黄铜打造的密封铜盒，铜盒表面刻着复杂的花纹，盒口用铅封牢牢密封。张睿让人用钢钎撬开铜盒，里面装着一套欧洲“舰用蒸汽机图纸”，图纸用厚实的羊皮纸绘制，上面用墨汁清晰标注着蒸汽机的结构与参数，旁边还有工匠的拉丁文批注，随军的传教士立刻上前翻译，原来这种蒸汽机采用了双缸联动设计，效率比大明现有的蒸汽机高出足足两成。“立刻派人将图纸送往广州钢铁工坊，让李铁柱亲自负责研究仿制，务必尽快造出样机！”张睿面色凝重地下令，他知道这种先进技术对大明水师的重要性。可就在此时，了望塔上的小李再次发出急促的呼喊：“将军！不好了！外海发现大量舰影，至少五十艘！欧洲舰队的援军来了！”张睿立刻拿起望远镜望去，雾色中，数十艘战舰的轮廓正在快速集结，队形比之前更加密集，舰首的撞角清晰可见，他甚至能看到旗舰上飘扬的拿破仑军旗。张睿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知道，拿破仑只是暂时撤退，如今带着更多的援军卷土重来，这场沿海防御战，才刚刚进入最艰难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