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一年五月十二，广州总督衙门的晨露还凝在窗棂上，张睿已坐在案前，指尖捏着那份从欧洲商船上截获的密信 —— 信纸是荷兰产的亚麻纸，边缘还带着海雾侵蚀的毛边，上面的拉丁文经传教士罗明远翻译后，字字如冰锥扎心：“伦敦殖民会议决议，集英、荷、瑞、西四国之力，组两百艘蒸汽铁舰、五十艘铁甲巡洋舰为‘跨洋联合舰队’，纳尔逊任司令，五月中旬从鹿特丹港启航，六月望抵达印度洋，目标广州港，破港后沿珠江北上，逼大明开埠纳贡。”
“大哥，这两百艘铁舰要是真来了，咱们这点家当怕是顶不住啊！” 赵信推门进来，手里还攥着水师舰船名册，“‘镇洋号’刚修好侧舷炮，‘靖海号’的发动机安全阀还没搞定，剩下的十二艘‘海锐级’都是老舰，最多扛住二十斤炮的轰击，哪经得住欧洲人的巡洋舰？”
张睿放下密信，起身走到墙上的海防舆图前，指尖顺着广州港外的穿鼻洋划过，在三处暗礁密集处画了圈：“慌什么？欧洲人船多，但吃水深，穿鼻洋、虎门、伶仃洋这三处是天然屏障。传我将令，第一，命工部在这三处暗礁区筑三座钢铁要塞，每座要塞用熟铁浇筑炮位，配二十门神威巨炮 —— 炮管要铸到六寸粗，炮弹用灌钢穿甲弹，射程必须达十里；第二，传檄江南苏州、松江、宁波三府造船厂，暂停民用船只建造，全力赶造‘海锐级’改良舰，要求舰身加焊三寸熟铁甲，侧舷装十二门二十五斤炮，六月前务必造出二十艘；第三，派行人司主事王敬之、王士琦分赴朝鲜、日本，持朕的国书与江南丝绸、景德镇瓷器为礼，请朝鲜派水师协防济州海峡，日本德川幕府出兵琉球海域，牵制欧洲舰队侧翼。”
军令像惊雷般传遍广州，当天午后，工部郎中陈谦就带着三百名工匠、两千民夫赶赴穿鼻洋。最先动工的是 “镇海要塞”，民夫们先用花岗岩铺砌地基，每块石料重千斤，需要十个人用滚木才能挪动，正午的太阳晒得地面发烫，民夫们光着膀子，汗珠顺着脊梁往下淌，落在石料上瞬间蒸发。工匠们则在临时搭建的熔炉旁铸造神威巨炮，六寸粗的炮管需要先做泥模，再分层浇筑钢水，陈谦守在熔炉边，每隔半个时辰就用铁钎搅动钢水，防止杂质沉淀：“这炮要是铸裂了，咱们都没法跟张大人交代！每人多加两斤米粮，夜里点上油灯接着干！”
江南造船厂那边更是昼夜不息。苏州船厂的船坞里，十艘 “海锐级” 改良舰的龙骨已铺设完毕，龙骨用的是福建产的百年楠木，需要工匠用刨子反复打磨光滑，再涂三层桐油防腐。船厂总领沈万三（并非明初巨富，此处为同名工匠）让人把朝廷调运的熟铁切成钢板，每块钢板宽三尺、长五尺，工匠们用铆钉将钢板固定在舰体木架上，铆钉需要用铁锤砸实，每个铆钉至少要砸三十下，不少工匠的虎口都震裂了，却只在手上缠块布条继续干。“张大人传信说，欧洲舰队六月就到，咱们要是误了工期，广州港就完了！” 沈万三拿着鞭子在船坞里巡查，鞭子却始终没落下 —— 他知道工匠们已经拼尽全力，夜里船坞的灯火从黄昏亮到黎明，伙夫推着饭车在船坞里穿梭，馒头、咸菜管够，还熬了祛湿的姜汤。
派往朝鲜的王敬之行动极为迅捷。五月十四清晨，薄雾还未散尽，广州港已热闹非凡——二十名精挑细选的随从身着青衫劲装，精神抖擞地列队于码头；“海锐级”快舰的桅杆上旌旗猎猎作响，舰身被擦得锃亮，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甲板上整齐码放着二十匹色泽绚丽的江南云锦，每一匹都绣着祥云瑞鹤，丝线在晨风中微微颤动；五十箱景德镇青花瓷叠得方方正正，箱盖缝隙间漏出几缕幽蓝的釉色光芒；十斤武夷岩茶用朱漆木盒盛着，盒面雕着山水纹样，茶香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这些都是朝鲜国王李怿平日最喜爱的珍品，此刻作为大明的诚意贡礼，即将跨越重洋送达彼国。
船队顺流而下，行至济州海峡时，海面突然涌起细碎浪花。远远望见几艘朝鲜水师的巡逻舰破浪而来，船头竖着绘有太极八卦的旗帜。王敬之站在舰首，手持国书从容迎上前去。朝鲜将领见他服饰华贵、气度不凡，又瞥见国书上醒目的大明印鉴，立刻躬身行礼，亲自引着舰队向汉城方向驶去。抵达王宫后，王敬之整了整衣冠，双手捧着镶金边的国书步入大殿，身后随从抬着礼盒鱼贯而入。他跪坐在织毯上，将国书高高举起过头顶，朗声道：“陛下，欧洲蛮夷仗着船坚炮利，屡屡窥伺我大明海疆。若广州失守，便如唇亡齿寒，整个东南沿海都将陷入危局。恳请大王派遣水师与我朝协防，共御外侮。事成之后，大明愿将岁赐加倍！”李怿端坐在龙椅上，听得神色凝重，当即召集文武大臣紧急商议。次日朝会上，他拍案决断：“愿调遣五艘坚固无比的‘龟甲舰’、三千精锐水师，由名将李舜臣统率，务必于五月底前抵达广州港助战！”王敬之闻讯大喜，当场展纸研墨写下回信，命随从跨上快马星夜兼程送回广州报信，自己则留在汉城悉心协调水师出征的各项事宜。
而去日本的王士琦这一路却颇多波折。当他乘坐的战舰缓缓靠岸长崎港时，迎接他的不是热情接待，而是德川幕府奉行松平忠胜以“幕府需商议”为由的冷落。他被安置在驿馆中，一困便是三日。王士琦虽心急如焚，却强自隐忍，暗中差人送去两份厚礼——两柄寒光凛冽的大明造镔铁刀，刀刃上刻着精美的云纹；还有一幅唐伯虎亲笔绘制的《山水图》，山峦叠嶂、流水潺潺，墨韵生动。松平忠胜得了礼物，这才姗姗来见，却仍推脱道：“近年倭寇频繁骚扰大明沿海，幕府唯恐贵国借机追究旧责，出兵之事必须奏请将军德川家康定夺，至少需半月方能答复。”王士琦早料到此节，不慌不忙地掏出张睿预先备好的文书展开：“大明在此郑重承诺，战后绝不再追究嘉靖年间倭寇侵扰的旧案；同时允许日本商人在宁波、泉州开设商栈通商贸易——只需贵方出兵三千人马，协防琉球海域即可。”松平忠胜听闻此言，眼中闪过贪念，这才答应尽快上报幕府。王士琦虽未拿到准信，但见日本态度松动，也只能留在长崎耐心等候消息。
与此同时，广州城内的张睿最为揪心的仍是“靖海号”的安全阀难题。五月十六这天，他又一次踏入热气蒸腾的钢铁工坊。只见陈老栓和李二牛满脸愁容地围在发动机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原来此前改良的配重式安全阀虽能在低压下正常运转，可一旦锅炉压力攀升至峰值，阀座处的密封垫便会不堪重负开始漏气，导致蒸汽大量外泄，发动机转速骤降。“大人呐！”李二牛苦着脸举起一块破碎的石棉垫诉苦：“咱们试过用牛皮、石棉做密封材料，可都不行——牛皮遇高温就发软融化，石棉又太脆，稍一受力就开裂啊！”张睿蹲下身去，目光紧紧锁住安全阀的阀座，手指沿着金属表面细细摩挲。忽然，他眼睛一亮，指着阀座内侧道：“可否试着在此处刻几道环形凹槽？将石棉垫嵌入凹槽之中，再用铜箍牢牢固定。如此既能抵御高温侵蚀，又能防止石棉垫移位脱落。”陈老栓闻言如获至宝，立刻吩咐工匠拿来工具，在阀座内侧精心雕琢出三道半寸深的环形凹槽。他们将浸透桐油的石棉垫小心嵌进凹槽，再用铜箍紧紧箍住。随后点燃炭火往锅炉里加水加热，随着蒸汽压力逐渐升高，众人屏息凝视——当压力达到顶峰时，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安全阀应声弹开，白色蒸汽顺畅排出；待压力下降后，阀门又稳稳闭合，阀座周围竟无一丝漏气！“成功了！”工坊内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李二牛激动地抱住陈老栓又蹦又跳，张睿也长舒一口气，重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再加把劲儿！把两台发动机都换上新安全阀，争取五月底让‘靖海号’下水试航！”陈老栓连连点头，当即安排人手批量制作改良后的安全阀。工匠们干劲十足，连吃饭都端着碗蹲在工坊里，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发动机组装进度。
然而就在备战工作有条不紊推进之时，五月二十日这天，一名满身尘土的斥候跌跌撞撞冲进总督衙门：“大人！不好了！欧洲联合舰队提前出发了！”原来他们的探子在新加坡港发现，已有五十艘铁甲战舰浩浩荡荡驶过航道。据欧洲水手透露，纳尔逊将军打算抢在季风来临前抵达广州港，比原计划整整提前了十天！张睿刚接过急报，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又接到苏州造船厂传来的坏消息：“启禀大人！熟铁供应告急！目前已造好十五艘‘海锐级’战舰，余下五艘所需的钢板尚缺三千斤，需从湖广铁矿紧急调运，最快也要五天才能运到！”紧接着，王士琦从日本发来的书信也摆在案头：“德川家康依旧犹豫不决，仅同意派遣一千水师参战，且要等欧洲舰队抵达后才肯出兵！”一连串的坏消息如同乌云般笼罩着总督衙门，气氛骤然凝重起来。
张睿站在巨大的舆图前，指尖重重按在“靖海号”的建造进度表上——距离五月底只剩八天时间。安全阀虽已解决，但锅炉水管还需全面测试；钢铁要塞的神威巨炮才装好十门，剩下的十门仍在铸造之中；“海锐级”战舰差五艘未能完工，日本援军更是遥遥无期。“大哥，眼下形势危急，要不咱们先收缩防线，将水师主力集中驻守虎门关，待‘靖海号’和新舰造好后再寻机反击？”赵信忧心忡忡地提议。
张睿却坚决摇头，目光如炬：“收缩防线无异于将主动权拱手让人！传我将令：陈谦即刻加快要塞炮台安装进度，日夜赶工不得停歇；沈万三先用现有钢板赶造四艘‘海锐级’战舰，剩下一艘改用旧舰改造应急；王士琦速去日本再次交涉，许以日本商人在广州额外开设商栈为条件——无论如何，必须在六月初一前做好一切迎战准备！”话音刚落，工坊方向又传来急促脚步声：“报！‘靖海号’锅炉水管在测试时爆裂了两根！急需重新锻造无缝钢管，至少需要三天工夫！”张睿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过猛而泛白——距离欧洲舰队抵达仅剩十天，“靖海号”又出状况，湖广的熟铁还在途中，日本的援军迟迟未到……这场关乎大明海疆命运的决战，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艰难百倍。
夕阳透过总督衙门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将张睿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踱步至窗前，凝望远处繁忙的广州港：码头上工匠们挥汗如雨忙碌不停，“镇洋号”轮船的烟囱冒出淡淡黑烟，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大明水师不屈的意志。张睿深知自己已无退路可走，唯有咬牙硬扛——为了守护广州港万千百姓的安宁，为了扞卫大明辽阔的海疆尊严，更为了即将到来的那场生死存亡之战。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欧洲联合舰队的先锋舰“无畏号”早已驶过马六甲海峡，正劈波斩浪朝着广州港疾驰而来。舰首三十斤重的火炮已然装填完毕，黑洞洞的炮口笔直对准远方朦胧的海岸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