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一年五月初二，广州港的晨雾还未散尽，海风中裹着的咸腥味里，突然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煤烟味。了望塔上的哨兵老陈揉了揉被海风刺得发酸的眼睛，举起黄铜望远镜望向穿鼻洋方向 —— 昨日刚清理完的海面上，竟又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黑点，烟囱里的黑烟像墨汁般晕在雾中，越来越浓。
“大人！欧洲舰队又回来了！这次至少五十艘蒸汽铁舰！” 老陈的喊声像惊雷般炸响在港口，正在码头检查炮弹的张睿猛地直起身，玄色披风扫过堆在地上的铸铁炮弹，发出 “哗啦” 的碰撞声。他快步登上旁边的石阶，接过亲兵递来的望远镜，镜头里的景象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 欧洲舰队不再是上次的一字长蛇阵，而是分成三队，左队十五艘、右队十五艘、中路二十艘，呈扇形合围之势，舰艏都对着广州港的入口，像一群蓄势待发的鲨鱼。
“旗舰换了！” 张睿手指在望远镜的铜圈上滑动，镜头对准舰队中央那艘最大的铁舰，舰身比之前的 “日不落号” 宽了两丈，钢甲接缝处的铆钉密密麻麻，泛着冷光，桅杆上挂着的旗帜也换了，是一面绣着金色雄狮的红底旗，“舰身钢甲至少四寸厚，炮口比‘日不落号’多了三成，这是新旗舰！”
“大哥！” 赵信骑着快马从船坞赶来，马蹄踏过潮湿的石板，溅起细碎的水花，“刚从俘虏的欧洲水手嘴里审出来，他们换了司令，叫纳尔逊，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从欧洲调来的，据说打了十几年海战，从来没输过！还说这新旗舰叫‘维多利亚号’，是瑞典皇家工坊专门造的，能扛住三十斤炮的轰击！”
张睿收起望远镜，快步走向 “镇洋号” 的登舰梯，玄色披风在身后扬起：“传我水师令！‘海锐级’战舰十二艘，分两队，左队六艘由林茂统领，守左翼浅水区；右队六艘由郑涛统领，藏在右侧暗礁后；‘镇洋号’带四艘‘靖海级’战舰居中，待欧洲舰队进入射程，先用侧舷炮轰击‘维多利亚号’，打他们的指挥中枢！”
军令顺着港口的号角传递开，水师士兵们像潮水般涌上战舰。“海锐级” 战舰的船员们忙着检查炮架，这种战舰比 “镇洋号” 小一圈，却更灵活，侧舷装着八门十八斤炮，航速比欧洲铁舰快两成，最适合打侧翼突袭。郑涛站在右队旗舰 “海锋号” 的甲板上，让人把之前缴获的欧洲榴弹搬到炮位旁 —— 这些榴弹被工匠们改良过，铸铁外壳更厚，里面的碎铁加了一倍，引线也换成了浸过桐油的麻绳，点燃后能燃烧更久，方便瞄准。
船坞里的工匠们也没闲着，陈老栓带着人扛着新铸的炮弹跑向 “镇洋号”，这些炮弹是仿照欧洲弹头做的，弹头顶端加了淬火钢锥，能更好地穿透钢甲：“大人，这‘穿甲锥弹’刚铸好，试射过，能击穿四寸半钢甲，您放心用！” 张睿接过一枚炮弹，沉甸甸的，钢锥顶端闪着寒光，他点点头，让士兵们赶紧把炮弹搬上炮舱。
巳时三刻，欧洲舰队越来越近，“维多利亚号” 的烟囱喷出的黑烟几乎遮住了半边天。纳尔逊站在 “维多利亚号” 的舰桥上，手里拿着望远镜，观察着明军的阵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中国人还是老一套，分左右翼防守，以为这样就能挡住我们？传令左队，绕到明军左翼外侧，切断他们退回港口的路；右队跟我中路，直冲他们的中军旗舰，只要打沉那艘铁甲舰，明军就会乱！”
欧洲舰队的号角声响起，左队十五艘铁舰开始转向，朝着明军左翼的浅水区驶去，舰艏的火炮缓缓抬起，对准了林茂统领的 “海锐级” 战舰。林茂站在 “海勇号” 的甲板上，看到欧洲舰队的动向，心里一紧 —— 浅水区虽然暗礁多，可欧洲铁舰的吃水浅，要是真被他们绕到后面，左翼就成了背水一战的局面。
“按计划行事，假装撤退！” 张睿的命令通过旗语传来，林茂立刻明白了，他下令左队战舰收起部分风帆，船速放缓，看起来像是要退回港口的样子。欧洲左队的指挥官见了，以为明军怕了，立刻下令加速追击，十五艘铁舰排成一列，冲进了浅水区。
“就是现在！” 张睿站在 “镇洋号” 的舰桥上，猛地挥下令旗。右侧暗礁后的郑涛立刻下令右队战舰冲出，六艘 “海锐级” 战舰像离弦的箭般驶出暗礁区，侧舷炮同时开火，炮弹带着尖啸飞向欧洲左队的尾部。欧洲舰队猝不及防，最后面的三艘铁舰被炮弹击中，舰身炸开大洞，海水瞬间涌入，很快就倾斜着开始下沉。
“不好！是陷阱！” 欧洲左队指挥官大喊，想要下令撤退，可前面的战舰已经冲得太深，浅水区的暗礁刮擦着船底，发出 “咯吱” 的响声，根本转不开身。林茂见状，立刻下令左队战舰调转船头，八门十八斤炮同时对准欧洲舰队，炮弹密集地砸过去，又有两艘欧洲铁舰被击中，桅杆断裂，帆布燃起大火。
中路的纳尔逊锐利的目光骤然扫过战场全局，眼见左翼正遭受着明军如潮水般的猛烈夹击，那原本沉稳的脸色瞬间剧变，犹如乌云密布的天空般阴沉下来。然而，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海战老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当机立断地下达了至关重要的命令——中路舰队全速前进！他心中盘算着，此刻明军左右两翼正忙于应付各自的对手，正是突破其中军防线的最佳时机。“冲！全体注意，目标直指‘镇洋号’！将所有能用的炮弹，一股脑儿地全都打出去！”随着他激昂的号令，旗舰“维多利亚号”那粗壮的侧舷炮群几乎同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三十多枚裹挟着滚滚黑烟的炮弹划破长空，呼啸着朝“镇洋号”飞去。这些炮弹有的不幸落入海中，激起了数丈高的水柱，水花四溅；有的则精准地击中了“镇洋号”坚固无比的钢甲，发出沉闷而响亮的“嘭嘭”声，只在那厚厚的装甲板上留下了一个个浅浅的凹痕，却未能将其击穿。
“立刻还击！”张睿指挥官果断下令。刹那间，“镇洋号”上的十二门二十斤重炮齐声怒吼，炮弹如同离弦之箭般呼啸而出，直奔“维多利亚号”。其中一枚炮弹不偏不倚，正好命中了“维多利亚号”舰桥下方的关键部位，厚重的钢甲瞬间被洞穿，破碎的木屑与飞溅的铁片四处散落，舰桥内的欧洲军官们惨呼连连，纷纷跌落下来。另一枚炮弹则准确地击中了它的烟囱，高大的烟囱应声断成两截，原本滚滚冒出的黑烟顿时减少了一半，受此影响，船速也明显慢了下来。
与此同时，四艘“靖海级”战舰也迅速行动起来，它们灵活地绕到“维多利亚号”的侧后方，形成合围之势，用十六斤重的火炮对其脆弱的船尾进行轮番轰击。由于船尾的钢甲相对较薄，很快就被炸开了几个大窟窿，汹涌的海水顺着洞口疯狂灌入船舱。船员们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试图用木板堵住缺口，但无济于事，船身开始缓缓倾斜，情况愈发危急。
纳尔逊屹立在已经倾斜的舰桥之上，脸色铁青如墨，眼神中透露出不甘与决绝。他深知，若继续恋战，“维多利亚号”必将沉没海底。无奈之下，他咬牙切齿地下达了撤退命令：“全体注意，立即撤退！所有舰队，全速向东南方向撤离！”随着欧洲舰队低沉而急促的号角声响起，剩余的铁甲战舰纷纷调转船头，右翼的十五艘战舰主动承担起掩护任务，保护着受损严重的“维多利亚号”，一同朝着穿鼻洋外仓皇退去。
“追击！”张睿毫不犹豫地下令。“镇洋号”一马当先，引领着左右两翼的“海锐级”战舰紧随其后，密集的炮弹如雨点般不断落在逃跑中的欧洲舰队身后。又有两艘欧洲铁舰不幸中弹，船体逐渐下沉，最终慢慢沉入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纳尔逊回首望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明军战舰，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毅然塞进炮管之中，“嘭”的一声巨响，红色的信号弹直冲云霄，在蔚蓝的云层中炸开，宛如一朵绽放的血色花朵，格外刺眼。
“大哥，快看！他在发射信号！”赵信兴奋地指着天空喊道，“这肯定是给主力舰队传递消息用的！”张睿微微点头，目光深邃地看着那朵渐渐消散的血花，心中明白，纳尔逊这是在向主力舰队汇报明军的阵型布局和强大战力。五月的印度洋上空，一场涉及两百艘战舰的大规模海战，已然悄然临近。考虑到自身舰队也有损伤，比如“海勇号”的桅杆被拦腰折断，“海锋号”的侧舷也被击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急需返回港口进行紧急修缮，张睿权衡利弊后，决定不再穷追猛打。
夕阳渐渐西沉，广州港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海面上漂浮着欧洲铁舰的残骸碎片，有的还在冒着袅袅黑烟，一群海鸥围绕着这些残骸盘旋飞翔，不时俯冲下去啄食着漂浮在海面上的尸体。士兵们忙碌地穿梭于各个战场角落，有的忙着打捞珍贵的战利品，有的则奋力救助落水的俘虏。码头上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紧张而有序的身影。
张睿踏上了已成废墟的“维多利亚号”，此时舰身已倾斜至四十五度角，甲板上血迹斑斑，碎木遍地都是，船舱内则灌满了冰冷的海水。他缓缓走进舰长室，发现一张桌子上放着一本精致的航海日志，封面上赫然写着“纳尔逊”三个大字。他轻轻翻开日志，里面用古老的拉丁文详细记录着欧洲主力舰队的最新动向：“五月初十，庞大的主力舰队将率领两百艘铁甲巨舰抵达马六甲海峡，并携带十艘装备先进的‘铁甲巡洋舰’，每艘巡洋舰上都配备着三十门威力巨大的三十斤炮，其钢甲厚度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五寸……”
“五寸厚的钢甲，三十门三十斤重的火炮……”张睿低声自语，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捏住日志边缘，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连串忧心忡忡的画面：北疆传来周昂的紧急情报，称沙俄正在秘密研制六寸钢甲的重型坦克；西域江彬也报告说，波斯大军的新型“回回炮”已逼近昆仑山口；而云南赵忠那边，马拉塔联盟的火箭军团也即将抵达怒江沿岸。如今，海疆又面临如此强大的敌人，大明帝国的四面边疆，已然被战火重重包围。
正当他陷入沉思之时，林茂急匆匆地跑来，手中挥舞着一张纸：“大人，俘虏已经审讯完毕！”纸上清晰记载着俘虏的口供：“纳尔逊撤退后，计划前往斯里兰卡与主力舰队会合。据供述，主力舰队的司令是西班牙名将德雷克，此人比纳尔逊更加难缠，尤其擅长夜间作战！”张睿接过纸张，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头。他抬头望向遥远的南海方向，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了一片绚烂的金色，但他深知，这片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涌动，用不了多久，就将布满欧洲列强的铁甲战舰。那场即将到来的恶战，胜负难料。
“传我的命令！”张睿转身面向众人，声音坚定而有力：“命陈老栓尽快着手改良炮弹配方，务必确保能够穿透五寸厚的钢甲；各舰抓紧一切时间进行修缮工作；士兵们要加强日常训练，特别是夜间作战能力的训练；另外，派遣快船前往马六甲海峡附近侦察，密切监视主力舰队动向，一旦发现任何异常立即回报！”
夜幕悄然降临，广州港内灯火通明。工匠们在船坞里挥汗如雨地敲打着铁器，飞溅的火花映红了他们坚毅的脸庞；士兵们在甲板上整齐列队，喊着响亮的口号进行训练，喊杀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张睿独自站在“镇洋号”高高的舰桥上，目光穿越黑暗，凝视着远方那片未知的海域。那里一片漆黑，只有星星的倒影在波涛中轻轻摇曳。他不知道五月初十的马六甲海峡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命运，但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绝不会退缩半步，定要死死守住这片海疆，守护好大明帝国的海上门户！
突然，了望塔上的哨兵高声喊道：“大人！东南方向发现船影！好像是派出去的快船回来了！”张睿猛地举起望远镜，只见遥远的海面上，一艘快船正乘风破浪疾驰而来，船帆上飘扬着醒目的红色信号旗——那是发现主力舰队的信号！他的心跳陡然加快，意识到那场注定载入史册的惨烈大战，已经近在咫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