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启动‘川空截寇’计划”的命令,通过野战电话线,如同一道无声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层层泥土,抵达了师属炮兵团防空营的地下指挥所。
这里是朱家宅高地外围,一片被炮火反复翻耕过的缓坡。
从地面上看,这里只有几个不起眼的土丘,与周围遍布的弹坑和焦土别无二致。
但在这土丘之下,十八座半地下掩体如同蛰伏的巨兽,安静地承受着大地的震颤。
掩体内,师属防空营的炮手们,早已严阵以待。
他们蜷缩在狭窄的空间里,汗水混着泥土,从钢盔的边缘滑落,滴在滚烫的炮身上,发出一阵“滋啦”的轻响。
每一次剧烈的爆炸,都让整个掩体猛地一跳,头顶的泥土簌簌落下。
炮手们紧握着Flak30高射炮冰冷的操作杆,手背上青筋毕露,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耳朵里充斥着大地的哀嚎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突然,一部红色的野战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炮兵团长张猛一把抓起听筒,贴在耳边。
“……明白!”
他只吼了两个字,便重重挂断了电话。
张猛转身,面对着掩体里那一双双在黑暗中冒着火光的眼睛,他那张被硝烟熏得黝黑的脸上,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杀气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
“格老子的!”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烧红的铁钳,烙在每个炮手的心口。“雷动那帮弟兄,在上面被当活靶子炸了一天!老子们就在这地底下听着,每一声爆炸,都跟炸在老子心口上一样!”他猛地一挥手,手臂上的肌肉虬结,声音里是压抑到极致的嘶吼。“现在,轮到我们了!扯掉伪装网!给天上的杂碎们,上一道硬菜!用炮弹,给咱们的步兵弟兄们,报——仇——!”
命令下达!
十八座半地下掩体里,士兵们同时发力,覆盖在顶上的伪装网被猛地向后扯开!
哗啦——!
阳光瞬间刺破黑暗,照亮了掩体内那狰狞的钢铁造物。
十八门德制Flak30 20毫米高射炮,如同从地底钻出的钢铁怪兽,在机械装置清脆的“咔咔”声中,黑洞洞的炮口缓缓抬起,指向了天空中那些依旧在肆虐的日机。
炮身旋转,齿轮咬合,冰冷的钢铁在阳光下折射出死亡的光泽。
“目标,敌轰炸机编队!三点钟方向,高度一千五!”
外围观察哨里,观察员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通过电话线报告着数据。
炮手们迅速转动摇柄,十八门高炮的炮口,整齐划一地指向了天空中的那片乌云。
透过简易的瞄准镜,一架架正在盘旋的九六式陆上攻击机,被死死套入了准星的十字线中。
炮手们的手指,已经搭在了击发杆上,只等一声令下。
但张猛没有急于下令开火。
他举着望远镜,死死盯着天空中那几架最为嚣张、飞得最低的日机,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在等!
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他在等日军的轰炸机完成投弹,进入最笨拙、速度最慢的拉升阶段。
那短短几秒钟,飞机就是天空中一个巨大而缓慢的靶子!
“都给老子稳住!”
张猛的吼声压过了天空的轰鸣,“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开火!把这帮狗娘养的铁鸟,放近了再打!”
天空中,日军飞行员们根本没有察觉到来自地面的杀机。
一夜的失败,让他们的指挥官山室宗武陷入疯狂,也让这些飞行员变得更加傲慢。
在他们看来,地面上的支那军不过是一群被动挨炸的土拨鼠,他们引以为傲的重炮早已在第一轮轰炸中化为废铁。
一架九六式陆攻机大摇大摆地脱离编队,机翼轻晃,以一个优雅的姿态,再次降低高度。
飞行员甚至能看清地面上被炸毁的战壕和翻卷的黑土。
他轻蔑地笑了一下,按下了投弹按钮。
机腹的弹仓应声打开。
数枚重磅航弹脱离挂架,带着尖啸,砸向地面的一片残垣断壁。
轰!轰隆!
巨大的火球和烟柱再次冲天而起。
完成投弹,这架九六陆攻的机头笨拙地开始向上拉升,准备重新回归编队。
就是现在!
张猛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中的令旗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狠狠劈下!
他那压抑了整整一天的怒吼,如同火山喷发,终于炸响!
“开火!”
“给老子把它们揍下来!!”
命令发出的瞬间,大地开始颤抖!
咚咚咚咚咚——!!!
十八门Flak30高射炮同时发出了怒吼!
这不是炮击,这是一场钢铁的风暴!
每门炮以每分钟超过两百八十发的速度,将致命的20毫米高爆弹和穿甲弹,疯狂地倾泻向天空!
一百多道耀眼的曳光弹,编织成一张巨大而密集的火网,如同一条条从地狱伸出的锁链,瞬间缠住了那架正在笨拙拉升的九六式陆攻机!
“咚!咚!咚!”
金属被连续贯穿的沉闷声音,在天空中清晰可闻!
那架九六陆攻机的飞行员,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眼前的驾驶舱玻璃就在一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随即“哗啦”一声,被无数高爆弹炸成了碎片!
狂风和弹片倒灌而入,将他和副驾驶瞬间撕成了血雾!
紧接着,火网覆盖了整个机身。
左侧的机翼,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掰断,带着飞溅的零件和黑色的浓烟,脱离了机体!
机腹的油箱被穿甲弹命中,航空燃油喷涌而出,瞬间被曳光弹引燃!
“轰——!”
一团巨大的火球,在半空中猛地爆开!
这架不可一世的九六式陆攻机,当场凌空解体!
燃烧的机身残骸,拖着长长的黑烟,如同一个折翼的火鸟,一头向着地面栽去,最终砸在了日军自己的进攻出发阵地上,引发了更剧烈的二次爆炸。
第一旅的战壕里,雷动正死死盯着天空,指甲已经深陷入掌心。当他看到那架嚣张的九六陆攻被火网瞬间吞噬,炸成一团绚烂的烟花时,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大,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涌上心头!
“打中了!哈哈!打中了!”
他身边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从防炮洞里探出头来,他们看到了天空中的火球,看到了那坠落的残骸。
压抑了一整天的死寂阵地,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狗日的!让他们再炸!”
“炮兵的弟兄们好样的!给被炸死的兄弟们报仇了!”
无数士兵挥舞着手中的步枪和钢盔,对着天空嘶吼,许多人吼着吼着,眼泪就混着硝烟和泥土流了下来。这是用袍泽的血肉换来的,最酣畅淋漓的复仇!
那架九六陆攻的凌空解体,如同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名日军飞行员的视网膜上!
“长机被击落!重复,长机被击落!”
“地面有高密度防空火力!是德制速射炮!我们上当了!”
“八嘎!他们一直在伪装!”
无线电频道里,傲慢荡然无存,只剩下夹杂着电流声的惊恐尖叫和语无伦次的汇报,像一群被捅了窝的马蜂。
就在轰炸机编队陷入混乱之际,两架一直盘旋在高处、机身涂装着醒目红色闪电的九六式舰战,猛地一压机头,如同两只被激怒的顶级掠食者,脱离了混乱的空域。
“都闭嘴!我是山口!”一个冷静而狠厉的声音切入混乱的通讯频道,瞬间压制了所有杂音,“所有轰炸机立刻分散爬升,进行S型规避!这不是零星火力,是预设的陷阱!三号、四号机,跟我进行低空高速突防,从他们的侧翼撕开这个该死的防空网!让他们见识一下帝国航空兵的尖牙!”
随着这声命令,两架最为凶悍的九六式舰载战斗机脱离编队,如同两只被激怒的猎鹰,发出一阵怪叫,猛地压下机头,朝着地面上暴露出来的防空炮阵地,咆哮着俯冲下来!
张猛却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的望远镜,已经锁定了第二架惊慌失措、试图爬升的轰炸机。
“二号炮组,目标正前方那架!三号炮组,自由射击,把那些想冲下来扫射的战斗机给老子打掉!”
“其他人,三点射!给老子交替开火,打乱他们的编队!别他娘的给他们重整的机会!”
他的命令,残酷而直接。
“咚咚咚咚——!”
复仇的火网再次亮起!
第二架九六陆攻机还没来得及爬升到安全高度,它的尾翼就被数发高爆弹直接炸碎,飞机瞬间失控,如同一个喝醉了酒的醉汉,打着旋向地面坠落。
两架护航的九六式舰载战斗机,飞行员被激怒了。
他们发出一阵怪叫,猛地压下机头,朝着地面上暴露出来的防空炮阵地,咆哮着俯冲下来!
“哒哒哒哒哒!”
战斗机上的7.7毫米机枪喷出火舌,子弹如雨点般扫向张猛所在的阵地。
“狗日的还敢还手?!”
张猛不退反进,一把推开身边试图将他按倒的卫兵。
“机枪!防空营的mG-34通用机枪呢!给老子架起来!跟他们对射!”
掩体四周,早已准备就绪的十二挺mG-34通用机枪,同时调转枪口,对准了那两架俯冲下来的战斗机。
“哒哒哒哒哒哒哒——!”
mG-34的怒吼,与Flak30的咆哮,交织在一起!
一张由20毫米炮弹和7.92毫米步枪弹组成的,更加密集、更加疯狂的弹幕,迎着那两架日机劈头盖脸地罩了过去!
一名日军飞行员的视野里,整个天空都被密集的曳光弹填满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攻击地面阵地,而是迎头撞上了一堵烧红的钢铁高墙!
“噗!”
一发20毫米炮弹,精准地钻进了他的飞机引擎。
发动机发出一声怪响,螺旋桨瞬间停转,滚滚黑烟从引擎盖里冒了出来。
飞机失去了动力,变成了一块沉重的铁疙瘩,带着飞行员绝望的惨叫,一头撞在了不远处的山坡上。
“轰!”
另一架战斗机见势不妙,急忙拉起机头,狼狈地逃窜。
天空中的形势,在短短三分钟内,发生了惊天的逆转!
那些原本不可一世的日军轰炸机和战斗机,此刻如同受了惊的鸭子,再也不敢降低高度,纷纷拼命地向高空爬升,盘旋着,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张猛放下望远镜,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土,看着天空中那些慌不择路的铁鸟,再次发出一声怒吼。
“换高爆弹!给老子用炮弹的破片,把他们的铁皮给老子一层层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