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城市还裹在浅灰色的薄雾里,像没完全醒透。
安全屋里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再待下去,没等归墟教找上门,自己先要被这无形的压力逼疯。
“得出去看看。”顾夜宸打破沉默,他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运动装,看起来像个起早锻炼的普通上班族,只是眼底的青黑和过于锐利的眼神出卖了他。“去公园。外围侦查。”
林晚没反对。她也换了身不起眼的运动服,将长发束成马尾。
体内那两股力量经过一夜的勉强压制,暂时蛰伏着,但像两颗不定时炸弹。苏棠被留在安全屋,顾夜宸重新检查了所有防护符文,确保万无一失。
清晨的中央公园,充满了看似蓬勃的生机。
鸟叫,带着露水清香的空气,慢跑的人喘着粗气从身边经过,老头老太太在空地上打着太极,或者提着鸟笼子遛弯。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充满生活气息。
但林晚瞳孔微微收缩,灵视在她踏入公园范围的瞬间就自动提升。
眼前的景象变了。
在那些鲜活的生命光晕和自然的晨曦微光之上,她看到了别的东西——
无数细微的、灰暗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粒子,像某种无形的尘埃,又像是极细微的孢子,弥漫在公园的空气中。
随着人们的呼吸,这些灰暗粒子被无意识地吸入,又随着吐息排出,但总有一些,顽固地附着在人的能量场外围,如同跗骨之蛆。
这些粒子,带着一种极其隐晦的诱导性。它们并不直接攻击,而是像微弱的背景噪音,潜移默化地放大着人们内心本就存在的焦虑——
对身材的不满,对健康的担忧,对同龄人成就的羡慕,对衰老的恐惧,对“跟不上时代”的无力感……并巧妙地将这些焦虑,引导向对某种“完美状态”的虚幻渴望。
一个跑步的年轻人喘着气路过,林晚“看”到他周身缠绕的灰暗粒子格外活跃,不断刺激着他“还不够快”、“体型还不够好”的念头。
一个正在压腿的中年女人,粒子则在放大她对着手机屏幕里光鲜亮丽博主时,那份“为什么我不能像她那样”的失落。
这里根本不是休闲放松的场所,这是一个无形的、巨大的……情绪筛选和放大工厂!
他们沿着公园的主干道慢跑,不动声色地观察。在靠近公园中心区域的一片林荫广场上,聚集了相当多的人。
一个临时搭起的台子上,站着一位穿着白色太极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手持无线麦克风,正口若悬河。
台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至少上百人,盘膝坐在自带的小马扎或垫子上,仰着头,眼神炽热,如痴如醉。
“……抛弃你落后的思维!拥抱无限的可能!”台上的“导师”声音极具穿透力和煽动性,手臂挥舞着,
“财富、健康、完美的人际关系……这一切,都源于你内心的能量层级!跟随我的‘心能共振法’,清理你的负面信念,重塑你的潜意识代码,你就能吸引来你想要的一切!成为人生的主宰!”
话语充满了诱人的承诺和绝对化的断言。
林晚的灵视死死锁定在那位“导师”身上。他周身环绕着一层与【空心人】同源、但更加精细、更加隐蔽的能量场!
这能量场像是一个放大器,又像是一个信号发射器,将他那些充满诱惑力的话语,编码成一种特殊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鸦片,精准地投喂给台下那些渴望改变、内心充满困惑和焦虑的灵魂。
她能看到,听众们散发出的狂热、崇拜、以及对“完美自我”极度渴望的情绪能量,如同受到牵引,化作丝丝缕缕几乎肉眼不可见的苍白细流,悄无声息地渗入他们脚下的地面,汇向深处。
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导师,他是归墟教放出来的、高级的“收割者”!他在系统性地瓦解这些人的独立思考能力,激发他们对虚幻“完美”的追求,并将由此产生的强烈情绪,转化为喂养地下那个怪物的养料!
两人不动声色地远离了那个疯狂的讲座现场,心情更加沉重。渗透比他们想象的更深入,更冠冕堂皇。
在一处健身器材区,几个穿着练功服的老人正在一边活动手脚,一边高声谈论着时事。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要我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行!吃不了苦!”
“没错,还有那些搞歪门邪道的,统统都该抓起来!”
“咱们那时候,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服从安排,埋头苦干就对了!”
话语里充满了非黑即白的极端论断和对不同群体的排斥。
林晚的灵视扫过,心头再次一紧。这几个老人身上,虽然没有被完全“空心化”的迹象,但他们的能量场边缘,也附着着那些灰暗的粒子,而且比普通晨练者要浓郁得多。
这些能量正在 subtly 地影响着他们的思维模式,让他们的观点变得僵化、极端,仿佛思想正在被某种无形的模子“标准化”。
连这些看似最普通、最与世无争的老人,都未能幸免。
归墟教的触手,已经无孔不入。他们利用着社会固有的代沟、阶层矛盾、信息茧房,利用着每个人内心的不安全感和对归属感的渴望,悄无声息地播撒着“空心”的种子。
焦虑、愤怒、盲从、极端……所有这些负面情绪和思维模式,都是那个地下集合体最好的温床。
这不再是简单的灵异事件,这是一场针对整个人类社会心灵防线的、冰冷而系统的战争。
“不能等了。”顾夜宸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寒意。
他们站在一棵大树下,望着公园中心那片修剪整齐、在晨曦中绿得有些不真实的草坪。下方,就是那个不断汲取着城市负面情绪、制造【空心人】的恐怖核心。
“那个集合体就像一颗恶性增殖的毒瘤,根须已经扎进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他继续道,眼神锐利如刀,扫过那些依旧沉浸在“导师”话语中、或是在日常活动中无意识散发着焦虑的人们,
“每多一分钟,它都在变得更强大,被它影响、被它‘转化’的人就越多。必须在它积蓄到足够颠覆一切的能量,或者归墟教启动我们尚不知晓的最终仪式之前,摧毁它。”
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林晚身上,那里面没有质疑,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没有退路,也没有援军。唯一的机会,就是直接进入它的核心,从内部瓦解它。”
他的话语顿了顿,带着一种沉重的确认:“你的【镜面行走】和能力,是我们唯一能避开外围层层防护、直接抵达它面前的‘钥匙’。也是我们可能……摧毁它的唯一希望。”
林晚顺着他的目光,再次望向那片平静的草坪。
她能感觉到,脚下深处传来的、那种如同巨大心脏缓慢搏动般的、令人窒息的能量脉动。那里隐藏着吞噬人心的怪物,是这一切混乱和绝望的源头。
她深吸了一口公园清晨“清新”却暗藏污秽的空气,感受着体内那两股依旧躁动、却在此刻被巨大压力逼出几分凶性的力量。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钥匙,么?
那就用它,去捅穿这“完美”陷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