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铺天盖地的雨。
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滚筒洗衣机。天空是黑的，大地是黑的，只有时不时划破夜空的闪电，能短暂地照亮那一张张苍白而紧张的脸。
响水河的水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
原本干涸的河床，短短两个小时内就已经变成了咆哮的黄龙。浑浊的洪水卷着枯树、垃圾和死猪，疯狂地撞击着两岸的堤防，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隆”声。
陈家坝段。
方东望修建的那道备用堤坝，此刻成了最后一道防线。
前面的那道“样板堤”，正如方东望所料，仅仅坚持了不到三个小时。在一个巨浪拍过来之后，像是一块酥脆的饼干，瞬间塌陷了一个大缺口。洪水如猛兽般冲进来，却被后面这道新修的重力坝死死挡住。
“好险！局长神了！”林克趴在泥泞的坝顶上，看着下面翻滚的浊浪，吓得脸都白了。如果不是这道备用坝，现在整个经开区已经是一片汪洋了。
“别废话！巡堤！”方东望手里拿着强光手电，声音沙哑得像是在含着沙子，“水位还在涨，这道坝是临时堆出来的，地基没压实，随时可能管涌！”
话音未落，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喊。
“漏了！这里漏了！”
方东望心头一紧，拔腿就跑。
出事的地方，是新旧堤坝的结合部。这里是结构最脆弱的地方。
只见一股浑浊的水柱正从大坝的底部喷涌而出，像是一个高压喷泉。周围的泥土正在迅速被掏空，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
管涌！
这是堤坝崩溃的前兆！
“沙袋！快上沙袋！”方东望大吼。
十几名民兵扛着沙袋冲过来，把沙袋扔进漩涡里。
“噗通！噗通！”
沙袋扔进去，瞬间就被激流冲得无影无踪，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管涌口还在扩大，水流的声音变成了可怕的啸叫声。
“不行！水流太急了！沙袋沉不下去！”一个老水利技术员绝望地喊道，“得用大家伙！有没有石头？或者车？”
“来不及了！”方东望看着那个不断扩大的黑洞，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坝正在微微颤抖。
这是坎水煞的攻击。
在【望气之眼】的视野里，方东望看到那股管涌的水流中，夹杂着无数黑色的、如同鬼手般的煞气，它们正在疯狂地挖掘着堤坝的根基。这是周家锁龙井里的怨气在作祟，它们要拉这里的所有人陪葬。
普通的物理手段，挡不住这种带着诅咒的水。
除非……用至阳之气去镇压。
方东望深吸一口气，扔掉手里的电筒。
“我下去！”
“局长！你疯了？！”林克一把拉住他，“那水太急了，下去就没命了！”
“放手！”方东望一把推开林克，眼神中透着一股决绝，“我是书记，我不跳谁跳？！”
他没有任何犹豫，纵身一跃，直接跳进了那个翻滚的管涌漩涡中！
“噗通！”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
那种冷，不是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直刺灵魂的阴寒。方东望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窖里，无数双冰冷滑腻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腰身，死命地把他往下拉。
耳边全是厉鬼般的尖叫声：“下来吧……陪我们一起死吧……”
【警告：坎水煞正在入侵！生命值下降中！】
“滚开！”
方东望在心中怒吼。
【技能爆发：正气护体（满负荷）！】
一道肉眼难辨的金光猛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那是他身为一方父母官的官气，也是他这半年来积攒的功德金光。
“兹拉——”
水底仿佛传来了热油泼在雪地上的声音。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黑气鬼手，被金光一烫，瞬间惨叫着缩了回去。
方东望趁机站稳了脚跟。他在水中调整姿势，用自己的后背死死顶住了那个喷涌的洞口。
水流的冲击力大得惊人，像是一辆卡车撞在背上。方东望咬紧牙关，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但他就像是一颗钉子，死死地钉在了那里。
有了他的身体做阻挡，水流缓了一瞬。
“快！扔沙袋！往我身上扔！”方东望从泥水中探出头，声嘶力竭地吼道。
岸上的人都惊呆了。
在那一刻，闪电划过。他们看到那个年轻的局长，那个平时穿着西装、文质彬彬的方东望，此刻就像是一尊泥塑的金刚，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洪流。
“妈的！局长都跳了！老子怕个鸟！”
林克抹了一把眼泪，大吼一声：“我是党员！我先上！”
“噗通！”
林克跳了下去，站在了方东望身边，用肥胖的身体帮他分担了一部分水压。
“我也是党员！我也上！”
“我是退伍兵！算我一个！”
“我也来！”
一个，两个，十个，五十个……
那一夜，在陈家坝的决口处，上演了平阳县历史上最震撼人心的一幕。
数百名汉子，手挽着手，肩并着肩，跳进了冰冷的洪水中。他们用身体组成了一道“人墙”，死死地堵住了那个致命的缺口。
沙袋像雨点一样砸下来，填在他们身后。
没有一个人后退。没有一个人松手。
他们在雨中高唱着不成调的号子，声音盖过了雷声，盖过了洪水声。
半小时后。
险情终于控制住了。管涌口被彻底堵死。
方东望被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拉上岸。他已经脱力了，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嘴唇紫得吓人。
“局长……没事了……堵住了……”林克趴在他旁边，一边吐着泥水一边哭又一边笑。
方东望勉强睁开眼，看了一眼虽然水位很高但依然屹立的大坝，嘴角刚想露出一丝笑容。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员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手里的卫星电话掉在了泥地里。
“方……方书记！不好了！”通讯员的声音带着哭腔，让人听了心底发寒。
“怎么了？”方东望心头猛地一跳，那种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上游……上游传来消息……”通讯员指着河道上游漆黑的方向，“响水河水库……并没有按照防汛预案拦洪错峰……”
“他们……他们提闸泄洪了！”
“什么？！”
方东望猛地坐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响水河水库，那是悬在平阳县头顶的一盆水。在这个节骨眼上泄洪，而且是在下游洪峰刚刚过境的时候泄洪？
这哪里是泄洪？这是要把下游彻底冲平！
“王大发……周道明……”方东望的手指深深地抠进泥土里，指甲翻起，鲜血淋漓。
他们这是要让整个经开区，连同这几万条人命，给他们的阴谋陪葬！
“局长，水位……水位又涨了！”
有人惊恐地指着河面。
只见原本已经趋于平稳的河面，突然像是一锅煮沸的开水，开始剧烈翻腾。远处，一阵沉闷如雷的轰鸣声正滚滚而来。
那是泄洪造成的“人造洪峰”。
比刚才那波天灾，更猛，更毒，更致命。
方东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推开想要搀扶他的人。他看着那漆黑的夜幕，眼神中那最后一点对体制内规则的敬畏，彻底熄灭了。
“林克。”
“在！”
“通知所有人，撤离大堤，退守二线。”方东望的声音冷得没有任何温度，“另外，给我准备一艘冲锋舟。”
“局长，你要干嘛？”
“既然他们不给活路，那我就逆流而上。”方东望看着上游的方向，眼中杀意沸腾。
“去把那个该死的水库闸门，给老子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