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寒气似乎比平时更重了些。
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刚从外面带着一身寒意回来。
萧秋水跟在王权富贵身后，看着他沉默地走到桌边坐下，将初雪剑放在身侧，然后便闭上了眼睛，仿佛又要开始那日复一日的、枯燥的入定修炼。
那背影挺直，孤寂，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脖颈上被掐出的红痕还未完全消退，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萧秋水站在冰室中央，看着这样的王权富贵，心里那股莫名的酸涩感又涌了上来。
他咬了咬下唇，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系统！系统！死出来！”他在心里疯狂呼叫。
“在的在的，宿主有什么事？” 系统似乎修复完毕，声音都带着点雀跃。
“我要蛋糕！生日蛋糕！就是那种圆圆的，上面有奶油，能插蜡烛的！还有蜡烛！最好再来点……嗯，简单点的装饰？”萧秋水飞快地在脑子里描绘。
“宿主，这需要消耗2点能量值哦？是否确认？”
“确认确认！快点！”萧秋水毫不犹豫。
虽然不知道这破系统能量恢复有多难，但此刻，他只想做点什么。
“兑换中……能量转换……物质生成……请宿主确认接收地点。”
“就……就在这里，悄悄的，别让他发现。”萧秋水看了看王权富贵，对方依旧闭目静坐，毫无所觉。
“兑换完成，物品已投放至指定安全坐标。”
萧秋水只觉眼前微微一花，面前凭空多出了一个……东西。
蛋糕顶端，歪歪扭扭地插着几根细细的、顶端跃动着橘黄色温暖火苗的小蜡烛——那火焰并非凡火，在寒潭的低温下依旧稳定燃烧，散发着融融暖意。
蜡烛旁边，还用某种红色的、像是浆果酱的东西，勾勒出了两个极其抽象、勉强能看出是手拉手小人的图案，旁边还有一串歪歪扭扭的字——“生辰快乐”。
虽然简陋得有些可笑，甚至带着点不伦不类的拼接感，但在这除了冰就是冰的寒潭里，这抹温暖的橘黄、洁白的“奶油”、以及那甜甜的香气，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冲击力。
萧秋水自己也愣了一下，他来不及细看，小心翼翼地端起那个对他来说有点分量的“蛋糕”，深吸一口气，朝着王权富贵走去。
蜡烛温暖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室内的寒意，也映亮了萧秋水带着紧张和期待的脸。
他在王权富贵面前停下，将蛋糕放在两人之间的地上。
温暖的烛光跳跃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摇曳不定。
王权富贵似乎察觉到了光线的变化和那陌生的、甜腻的香气，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当他看清眼前之物时，那双好看的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愕然。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圆形的，洁白的，顶端跳动着温暖的火焰，还散发着诱人的甜香……这是什么？某种……仪式？还是……食物？
他的目光，落在了蛋糕上那两个歪扭的小人和那行字上——“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这四个字，在今天之前，从未有人对他提起过。
他的生辰，是母亲的忌日，是父亲眼中需要更加刻苦修炼的日子，唯独……不是值得“快乐”的日子。
“这……是什么？” 王权富贵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从蛋糕移到萧秋水脸上。
少年此刻正半跪在地上，双手撑在膝盖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脸颊被烛光映得有些发红，神情是毫不掩饰的期待，甚至……还有点小小的得意。
“生辰蛋糕啊！” 萧秋水见他终于有了反应，眼睛更亮了，献宝似的指了指蛋糕，“我……我想办法弄来的！虽然可能没我们那……呃，没我以前见过的好看，但意思到了！你看，有蜡烛！”
他指着那几根跃动的小火苗，认真地说：“在我们那……在我以前待的地方，过生辰都要吃蛋糕，点蜡烛，然后闭上眼睛许愿！吹灭蜡烛前许的愿望，据说特别容易实现！”
许愿？
王权富贵看着那跳动的烛火，又看了看萧秋水那双写满了“快试试”的眼睛。
许愿……向谁许？又能许什么愿？他的人生，从出生起就被规划好了道路，愿望……是奢侈而无用的东西。
“来嘛来嘛！” 萧秋水见他不动，有些着急，干脆伸手，轻轻拽了拽王权富贵的衣袖。
那动作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却让王权富贵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拂开。
“就一次！试试看嘛！” 萧秋水仰着脸看他，琥珀色的眼眸在烛光下清澈见底，里面盛满了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期待，“很简单的，就这样——”
他松开王权富贵的袖子，自己先盘膝坐好，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乖巧的阴影，嘴唇微动，无声地念叨了句什么。
然后睁开眼，冲着王权富贵粲然一笑：“就这样！心里想着你的愿望，然后吹灭蜡烛！很灵的！”
他的笑容，在跳动的烛光下，温暖得有些不真实，带着一种能融化冰雪的感染力。
王权富贵看着他，心底那片冰湖，仿佛被那笑容和烛光，又撬开了一丝缝隙。
一种陌生的、类似于“纵容”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在萧秋水亮晶晶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略显僵硬地，学着他的样子，在蛋糕前盘膝坐好。
望向那几簇温暖的橘黄火苗，火光在他深潭般的眸子里跳跃，明明灭灭。
“要闭上眼睛哦！” 萧秋水小声提醒，自己也重新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摆出一副标准的许愿姿势，只是嘴角忍不住偷偷上扬。
王权富贵依言，缓缓阖上了眼帘。
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他如玉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俊美无俦的侧脸在暖光下似乎也柔和了几分，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些属于“人”的宁静。
冰室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燃烧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
萧秋水闭着眼，心里其实没什么特别想许的愿，他全部的注意力，其实都在旁边那人身上。
他偷偷地，将眼睛睁开一条极细的缝。
烛光透过眼缝，他看到王权富贵闭目静坐的侧影，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唇线。
他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然后，他看见王权富贵那形状优美的、颜色偏淡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萧秋水凭借着极佳的视力，清晰地看到了那无声翕动的口型。
那口型开合得很慢，很轻，仿佛在诉说一个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秘密。
萧秋水的心，莫名地揪紧了。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辨认着。
“想……去……外面……看看……”
萧秋水瞳孔微微一缩。
“看……淮水……竹亭……”
“父亲……母亲……相爱……的地方……”
每一个无声的字，都像是带着千钧重量，砸在萧秋水的心上。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被禁锢在寒潭和高墙之内、被“兵人”宿命束缚的少年，心底最深处的、微不足道却又如此沉重的渴望。
不是惊天动地的宏愿，不是斩妖除魔的誓言。
只是……想去看看。
看看父母定情的地方，看看那个承载了他们相爱的淮水竹亭。
如此简单，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萧秋水只觉得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他连忙死死闭上眼睛，用力眨了眨，将那突如其来的湿意逼了回去。
不能哭，今天是他的生辰，虽然也是他母亲的忌日，但他刚刚……也许了一个“快乐”的愿望。
就在这时，王权富贵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在睁开的一瞬间，似乎还残留着许愿时那片刻的柔和与……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怅惘。
但很快，便恢复了惯常的沉静。
他看向萧秋水，似乎有些不解他为何还闭着眼，表情还有些奇怪。
萧秋水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眼，脸上已经换上了大大的、灿烂得过分的笑容，试图掩盖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许完啦？那我们吹蜡烛吧！一起吹！一、二、三——”
他鼓起腮帮子，对着蜡烛用力吹去。
王权富贵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迟疑了一下，也微微倾身，对着那几簇温暖的火苗，轻轻吹了一口气。
“呼”“呼”几声轻响，蜡烛应声而灭。
“好啦！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萧秋水拍手笑道，然后迫不及待地指着蛋糕，“快，尝尝看！虽然样子不怎么样，但味道应该……还行？” 他自己也有点不确定，毕竟系统出品，质量存疑。
王权富贵看着眼前这块洁白的、散发着甜香的东西，又看了看萧秋水那期待中带着点忐忑的眼神，沉默地伸出手。
萧秋水眼疾手快，抢先一步，用手指飞快地在蛋糕边缘的“奶油”上刮了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一点洁白甜腻，准确无误地抹在了王权富贵高挺的鼻尖上！
“哈哈！生辰快乐！” 萧秋水得逞般地大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王权富贵完全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手，整个人都僵住了。
鼻尖传来冰凉甜腻的触感，还有少年指尖残留的、微热的温度。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笑得开怀的萧秋水，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里，写满了猝不及防的愕然。
然后，他看到萧秋水自己也用手指蘸了点“奶油”，毫不在意地塞进嘴里尝了尝，随即眼睛一亮：“嗯！甜的！味道还不错！你快尝尝！”
说着，他又挖了一小块带着奶油的蛋糕，直接递到了王权富贵的嘴边，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王权富贵看着递到唇边的、沾着白色“奶油”的糕点，又看了看萧秋水那双亮晶晶的、带着笑意和催促的眼睛。
鼻尖那点甜腻正在慢慢融化，顺着皮肤纹理，带来一种陌生而奇异的感受。
他迟疑着，微微张开了嘴。
萧秋水立刻将那一小块蛋糕送了进去。
甜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那是一种他从未尝过的、细腻而浓郁的甜，混合着米糕的清香和某种花果的香气，并不腻人，反而带着一种温暖的安抚感。
他慢慢咀嚼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正一脸期待等待他评价的萧秋水。
少年嘴角还沾着一点白色的“奶油”，琥珀色的眼眸映着冰蓝的微光，笑容干净而明亮，带着一种能驱散所有阴霾的生命力。
心底那片冰湖，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甜蜜、这笨拙的亲近、这毫无防备的笑容，彻底凿开了一个缺口。
温暖的、陌生的、带着酸甜气息的潮水，汹涌而入，瞬间淹没了所有冰冷的孤寂与钝痛。
他咽下口中的蛋糕，看着萧秋水嘴角那点刺眼的白色，鬼使神差地，也伸出了手。
指尖沾上一点冰冷的“奶油”。
然后在萧秋水惊讶的目光中，轻轻点在了他的……脸颊上。
触手温软。
“你……” 萧秋水愣住了，摸了摸自己被“偷袭”的脸颊，指尖沾上那点白色，随即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好啊！你报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