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来,咱们现在要把收购药材这第一道关的细则定下来,以后这部分很可能要交给你来主要负责。”苏枝意铺开一张新的纸,拿起铅笔。
温玲玲闻言,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坐到苏枝意对面,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笔,准备记录。
她知道这是枝意对她的信任和培养。
“咱们第一期主收的五种:柴胡、黄芩、金银花、丹参、板蓝根。外加鼓励大家留意采集的黄芪、五味子、党参和天麻。”
苏枝意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列出名称,“每一种,都要定下明确的收购标准、价格和初步处理方法。”
她开始逐一详细解说:
“柴胡: 收购根部。要求干燥、粗壮、质硬、断面黄白色、香气浓的为佳。细弱、空心、霉变的不收。价格……按品质分两等,一等(符合上述要求)暂定每斤四毛钱,二等(稍细或有少量须根,但无霉变)每斤三毛二。交来时最好去掉大部分泥沙,但不要水洗。”
“黄芩: 也是根部。要三年以上老根,外皮棕黄色、内芯黄绿色、质坚实、味苦的为好。枯心、发黑、太细的不收。同样分两等,一等(粗壮坚实)每斤五毛五,二等(略细或稍有分支)每斤四毛八。需要趁鲜切片晒干的,可以再加点加工费,具体另算。”
“金银花: 采收未开放的花蕾,青白色或黄白色,气味清香。开了花的、变黄褐色的、夹杂枝叶太多的,要扣价或拒收。这个按晒干后的分量算,纯干花蕾,一等(色青白、蕾饱满)每斤一块二,二等(略带黄或稍有开放)每斤九毛。注意,必须干透,不能霉变。”
“丹参: 根茎,要求粗壮、紫红色、断面有放射状纹理。细瘦、颜色发暗、断面黑褐的不收。分等收购,一等每斤六毛,二等每斤五毛。”
“板蓝根: 根要粗长、坚实、粉性足。细小、须根多、体轻的不收。一等每斤四毛五,二等每斤三毛八。”
对于名贵药材,苏枝意给出的价格更具吸引力,但要求也更高:
“黄芪:要内蒙或山西产的仿野生品相为佳,根条粗长、豆腥味浓、断面黄白、菊花心明显。具体价格看货再详细定,但至少是普通药材的两三倍以上。”
“五味子:要求紫红色、肉厚、油润、香气浓。每斤暂定一块五起,看品质上浮。”
“党参:条粗壮、皮细、横纹清晰、味甜。分等论价,好货不低于每斤八毛。”
“天麻:这是重点。要个头大、质地坚实沉重、断面明亮半透明(俗称‘明天麻’)。价格面议,优质品价格会很高,但必须保证是真货、好货。”
每说一种,苏玲玲都飞快地记录,遇到不清楚的立刻询问,苏枝意则耐心解释,甚至拿出卫生室里现有的样品或类似品给她看,让她触摸、闻味,加深印象。
“价格是参考,可以根据实际收购情况和市场微调,但原则是优质优价,差货压价甚至不收,绝不能让劣质药材流入我们的加工流程。”苏枝意强调,“玲玲,你以后验收时,手要准,眼要毒,心要硬。
乡里乡亲,人情是人情,质量是质量。可以耐心跟他们解释为什么这件不行,但绝不能含糊收下。”
温玲玲用力点头,神情严肃:“我明白,枝意。质量是根本。”
接着,苏枝意开始教她初步处理和晾晒的注意事项:“收上来的鲜药材,不能堆在一起捂坏了。
要按种类分开,及时摊晾。
像根茎类的柴胡、黄芩、丹参,如果带着泥,先要用竹刀或木片刮去大块泥土,切忌水洗,然后摊在通风的竹席或干净地面上阴干,时不时翻动,防止发霉或内心不干。
像金银花这类花蕾,更要薄薄地摊开,放在阴凉通风处阴干,绝对不能暴晒,否则颜色和香气都完了。”
她边说边带着温玲玲在卫生室有限的空间里比划:“以后加工坊那边,我们要搭起专门的晾架,铺上竹帘。
不同药材,晾晒方式、干燥程度要求都不同,这些都要形成规矩,写成简单的操作守则,让每一个参与处理的人都要记住。”
温玲玲听得极为认真,这些知识对她来说是全新的,却至关重要。
她不仅记笔记,还努力在脑子里构建出具体的画面和流程。
“这些事,琐碎,但一点都不能出错。”苏枝意看着温玲玲,眼神带着期许,“玲玲,你细心,也肯学,初期这块我就交给你把关。
贵花婶会协助你登记和维持秩序,但技术标准和最终的验收,你要负起责任。
遇到拿不准的,随时来问我。”
“嗯!枝意,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做好。”温玲玲感受到肩上的责任,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被信任的激动和学习的渴望。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这样细致到近乎琐碎的传授与学习中悄然流逝。
阳光逐渐变成了金红色。
盛婷婷早已完成了打扫,抱着团子坐在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低声讲解,虽然大部分听不懂,但也知道玲玲姐在学很要紧的东西,乖乖地没有打扰。
当苏枝意终于将初步的收购标准、价格表和处理要点梳理完毕,温玲玲的笔记本也密密麻麻记满了许多页。
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抬头看向窗外,暮色将至。
“差不多了,玲玲。这些你回去再好好消化一下,明天我们一起去大队部,跟李队长、张支书还有刘会计最后敲定这份细则,然后就可以正式张榜公布了。”苏枝意说道。
“好!”温玲玲合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收好,如同捧着珍宝。
苏枝意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她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标准定下来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在于执行,在于面对活生生的人和各种各样的药材。
但看着温玲玲认真而坚定的侧脸,她心中又多了一分底气。
培养可靠的人,建立可靠的制度,事情才能长久地做下去。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槐树村染成了温暖的橙红色,炊烟袅袅升起。
苏枝意、温玲玲和盛婷婷三人踏上了返回山脚小院的路。
而走在前头的团子,步伐轻捷稳健,白银色的皮毛在光线下流动着丝绸般的光泽,眼神清澈而专注
它时而领先十几米,停在岔路口或转角处,微微侧头,耳朵转动,仿佛在评估前路安全,然后才回头看向苏枝意,眼神沉静,像是在确认方向或等待指令。
当有村民热情打招呼时,团子会停下脚步,立在苏枝意身侧。
盛婷婷看着团子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忍不住小声对温玲玲嘀咕:“玲玲姐,你看团子,越来越像个小大人了……不对,大狗人了!它刚才看刘婶那眼神,跟我妈审查我哥带回来的对象似的!”
温玲玲抿嘴轻笑,她也早就察觉团子的不同寻常。
它不仅极通人性,很多时候甚至表现出一种超乎动物的理解和判断力。“枝意捡到宝了,团子可不是一般的聪明。”
苏枝意走在前面,自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嘴角微弯,没有解释。
团有团子在身边,她总能多一分安心。
“枝意姐,”盛婷婷凑过来,谈起下午琢磨的事,“我越想越觉得,以后跟人打交道,光会说话好像还不够,是不是也得懂点咱们药材的门道?
不然人家一问三不知,多丢面儿。”
苏枝意点头:“当然要懂些基础。
不过你可以先从咱们产品的功效、适用情况,以及咱们对质量的把控这些方面入手。
具体的药材鉴别、炮制工艺,慢慢了解就行。你有热情,学起来快。”
这时,团子忽然停下脚步,鼻翼微微翕动,转头看向路右前方一片枯萎的灌木丛,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呜,身体微微压低,眼神锐利。
那不是发现猎物的兴奋,而是一种带着提醒意味的警惕。
苏枝意立刻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同时伸手示意温玲玲和盛婷婷稍停。
灌木丛里传来一阵轻微的、不自然的窸窣声,不像是风吹,也不像小动物跑动。
“谁在那儿?”苏枝意声音平静地开口。
几秒钟的寂静后,灌木丛后站起一个半大小子,是村里有名的皮猴儿铁柱,手里还捏着几根刚揪下来的枯草茎,脸上有点被抓包的讪讪:“苏、苏知青……是我,铁柱。
我……我在这儿逮蛐蛐呢……” 他眼神闪烁,不太敢看苏枝意,更不敢看静静盯着他的团子。
团子见人出来了,便放松了姿态,但目光仍随着铁柱移动,直到他挠着头快步跑远,才重新转过头,继续带路。
“这家伙,鬼鬼祟祟的。”盛婷婷嘟囔。
“估计是听家里大人说了加工坊的事,好奇,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温玲玲猜测。
苏枝意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团子的头。
团子仰头蹭了蹭她的手心,眼神温和,仿佛刚才那点小插曲不过是职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