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走走走!快去!”盛婷婷激动地拉着温玲玲的胳膊,两人也顾不上问具体是什么热闹,转身就往外冲。
那急切的模样,仿佛慢了一秒就会错过天大的好戏。盛婷婷一只脚的棉鞋后跟还趿拉着没提上,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跑。温玲玲稍微好点,但也是边跑边手忙脚乱地系着围巾。
“鞋!婷婷你鞋穿好!”苏枝意在身后提醒了一句,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就像两只被关久了、终于放出笼子的小鸟,叽叽喳喳、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院门,朝着村中心知青点的方向飞奔而去,连院门都忘了顺手带上。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苏枝意和正专心致志啃着地瓜的团子。
团子抬起沾了点地瓜瓤的小脸,看看空荡荡的院门,又看看一脸平静的苏枝意,在意识里模糊地传递着它的疑惑:【她们……怎么跑得比我还快?】
苏枝意走到小灶边,拿起温玲玲没吃完的半个烤地瓜,慢条斯理地剥开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的瓜瓤。她咬了一小口,甜香在口中弥漫。
她听着远处隐约还能传来的、属于知青点的喧嚣,再想想温玲玲和盛婷婷那迫不及待的背影,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年轻真好,还有这份为了看场热闹,连鞋都顾不上穿好的劲头。
而她,还是更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她低头,对团子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约莫半个小时后,院门外就传来了由远及近、叽叽喳喳如同归巢雀鸟般的说笑声,还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咯咯笑声。木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温玲玲和盛婷婷带着一股冷风和满身的兴奋冲了进来。
两人脸蛋都冻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眼睛却亮得像淬了火的星星,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比划起来。
“哎呀妈呀!枝意!枝意!后面更精彩!你是没看见啊!”盛婷婷激动得直拍大腿,一边跺着脚上的雪,一边就手舞足蹈地开始表演,“我们冲过去的时候,那刘招娣还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骂街呢!蒋红梅就在那儿捂着脸呜呜地哭,拉架的人都被推得东倒西歪!”
温玲玲也立刻加入,她放下手里攥着的、已经忘了吃的半块地瓜,双手模仿着拉扯的动作,绘声绘色地接上:“就在谁都拿她们没辙的时候!宋知青——”温玲玲猛地站直,学着宋江的样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想象中的文芳,粗着嗓子(试图模仿男声)喊道:“‘文芳!快去请大队长!就说不立刻停手,这俩人都给我扫猪圈去!扫到开春!’”
她这惟妙惟肖的模仿,把“扫猪圈”三个字咬得特别重,还配上了一个嫌弃地捏鼻子的动作。
“对对对!就是这句!”盛婷婷兴奋地跳了一下,接着模仿刘招娣,她猛地从“地上”(其实就是院子空地) “噌”地弹起来,刚才那副泼辣蛮横瞬间消失,换上一副惊弓之鸟的表情,缩着脖子,两手紧张地攥在一起,尖着嗓子学道:“‘别!别请大队长!我……我停了!我停了还不行吗!’ 哎呦喂,那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她一边说,一边做出刘招娣当时连滚爬起的狼狈样子,惹得温玲玲也笑得前仰后合,差点站不稳。
“蒋红梅也吓傻了,”温玲玲扶着盛婷婷的肩膀,笑得喘不过气,“哭嗝儿都吓回去了,就瞪着眼睛,像只受惊的兔子!”
“然后大队长就来了,”盛婷婷做出一个威严的背手姿势,板起脸,压低声音,“就那么一站,眼神一扫,全场鸦雀无声!最后罚她们明天全都去清雪!哈哈哈哈哈!”
两人说到这儿,再也忍不住,抱在一起笑得直不起腰,清脆欢快的笑声在小院里肆意回荡,仿佛要把房顶的积雪都震下来。
团子被她们夸张的动作和笑声彻底点燃,也兴奋地围着她们俩的脚边疯狂转圈,那条小红围脖都快甩成风火轮了,时不时还试图立起来去扒拉她们舞动的手。
苏枝意坐在小凳上,手里还拿着那块温热的烤地瓜,安静地看着她们俩活宝似的表演。
苏枝意没有像她们那样开怀大笑,但眼底的笑意却明显深了许多,唇角弯起的弧度也越发清晰,带着一种纵容和淡淡的愉悦。
看着她们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能如此开心,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地还原现场,她觉得这寒冷的冬日,似乎也因着这份纯粹的、充满感染力的快乐,而变得温暖鲜活起来。
“看来这‘扫猪圈’的威力,比什么都大。”她轻声总结,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那可不!”盛婷婷终于笑够了,揉着笑酸的肚子,“以后看谁还敢闹!想想猪圈,啥脾气都没了!”
温玲玲也点头如捣蒜,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红光。
苏枝意将最后一口地瓜塞进嘴里,甜意一直蔓延到心底。偶尔有这样的热闹,似乎也挺好。
第二天,天色依旧阴沉,细碎的雪沫子时不时被寒风卷起。邮递员的吆喝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三人都有些惊喜地收到了各自家里人寄来的包裹。
温玲玲抱着属于自己的那个包裹,脸上初时是纯粹的喜悦。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家里寄来的厚棉花、几块布料,还有一小包白糖。她摸着那柔软的棉花,眼圈微红,正感动于家人的惦记。
然而,当她展开那封厚厚的家书,随着阅读,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消散。信纸在她手中微微颤抖起来。
旁边的盛婷婷正兴奋地试戴她的新围巾,没注意到温玲玲的异常,还笑着问她:“玲玲,你家给你寄什么好东西了?看这棉花多白多软和!”
温玲玲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信纸,嘴唇抿得发白。
苏枝意已经利落地拆开了自己那个巨大的包裹,但她敏锐地注意到了温玲玲骤然变化的情绪。她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
终于,温玲玲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放下信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们……他们让我……再多寄点肉回去。”
“啊?”盛婷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凑过来,“为啥?你前阵子不是刚寄过吗?”
温玲玲抬起头,眼圈已经红了,里面充满了委屈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信里说……说上次寄回去的肉干,我两个弟弟没几天就吃完了,吵着还要。
说我爸身体不好,需要营养……说我妈在厂里干活累……还说……”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更低了,“还说我是大姐,又在乡下,总能想到办法……让我别只顾着自己,多想想家里,多帮衬帮衬弟弟们……”
盛婷婷一听,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她性子直,立刻叉腰道:“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只顾着自己?我们在乡下就容易吗?那肉是枝意弄来的,我们也是沾光!他们当这肉是大风刮来的啊?还想顿顿吃?怎么不想想你在乡下吃不吃得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