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仔细记下苏枝意说的方子,尤其是那个简单的食疗方,觉得这苏知青是真有本事,不是纸上谈兵。他脸上露出了信服的笑容,一拍大腿:
“好!苏知青,你有这水平,当个赤脚医生绰绰有余了!这事我看行!”
但他毕竟当了多年干部,程序上的事门清,兴奋之余又补充道:“不过啊,这赤脚医生也不是我说了就能算的。按照上面的规定,得有公社卫生院的推荐,最后还得去县里参加统一的考试,通过了,拿了那个小本本(赤脚医生证书),才算名正言顺。”
他看向苏枝意,语气带着鼓励和肯定:“以你的水平,去考试肯定没问题!就是得走这么个过程。
这样,我这两天就去公社卫生院,找院长汇报这个情况,给你争取推荐名额。你呢,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再准备准备,县里考试,听说不光考咱们土法子,那些基础的西医理论、防疫知识也得考。”
听到要去县里考试,苏枝意心中反而更定。笔试和实践,恰恰是她最不担心的。她空间里那些超越时代的医学知识,足以让她轻松应对这个年代的任何医学考核。她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公开、公正的渠道来证明自己。
“我明白,大队长。考试没问题,我会认真准备的。”苏枝意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那就麻烦您尽快帮我争取推荐名额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李建国拍着胸脯保证,仿佛已经看到了苏枝意拿着证书回来的样子,“等你好消息!到时候,咱们前进大队也有个能镇得住场面的赤脚医生了!”
从大队长家出来,寒风似乎也不再那么刺骨。苏枝意知道,通往赤脚医生的道路已经清晰——大队推荐、公社审核、县级考试。每一步都在计划之中。
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去县里,以及……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去看看县里的废品站或者药材公司,有没有新的发现。
这个“考试”,对她而言,绝不仅仅是一次资格认证,更可能是一次机遇。
从大队长家出来,寒风卷着雪沫扑在脸上,苏枝意却感觉心头一片清明。李建国的支持在意料之中,而“县级考试”这个环节,更是她计划内的一步。
苏枝意很清楚,在这个讲究根脚和资历的年代,尤其是在医疗这个严谨的领域,她一个插队知青,空有惊世骇俗的医术(源自空间和未来知识)是绝对不行的,那只会引来无尽的麻烦甚至危险。
她必须,也只能从最基层的“赤脚医生”一点一点做起。
这个身份,是她融入这个时代医疗体系的起点,是一层最好的保护色。她需要借着这个身份,用符合当下认知水平的方式,慢慢展露能力,积累名气,救治更多的人,同时也一步步合理化她所掌握的更高深的知识。
只有当她“赤脚医生”的名声足够响亮,甚至得到更上层医疗体系的认可时,她未来才有可能接触到更核心的医疗资源,施展更大的抱负,比如应对可能出现的疫情、参与医疗培训,乃至在政策松动后,有机会进入更正规的医疗单位。
“名气和能力,都需要时间和病例来堆积。”苏枝意在心中默念。眼下,通过县级考试,拿到那个小本本,是第一步。
然后,就是利用前进大队这个平台,踏踏实实地为社员们看病,从感冒发烧到疑难杂症,一步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信誉。
她并不急躁。拥有空间和超越时代的视野,她最大的资本就是时间。她可以耐心地织就这张名为“声望”的网。
苏枝意回到家,温玲玲和盛婷婷见她回来,都投来询问的目光。苏枝意简单说了句:“大队长同意了,推荐我去县里考赤脚医生。”
“真的?太好了枝意!”温玲玲为她高兴。
“我就知道你能行!”盛婷婷也笑着附和。
苏枝意看着她们,点了点头。这条从赤脚医生起步的路,她走定了。她会一步一步,稳扎稳打,让“苏枝意”这个名字,不再仅仅局限于槐树大队,而是传得更远。这需要耐心,需要智慧,更需要一次次成功的诊疗来铺垫。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
苏枝意大部分时间都待房间里,这里更清净,方便她进入空间学习。她偶尔也给上门求助的社员看看小毛病,口碑在悄然积累。
在第二天的午后,苏枝意刚在空间里观摩完一场复杂的手术示教,刚从空间出来,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大队长李建国特有的、带着点喘息的吆喝声:
“苏知青!苏知青!在屋里不?”
声音由远及近,竟是直接奔着她这山脚下的小屋来了。苏枝意有些意外,推开木门,只见李建国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厚厚的积雪赶来,脸冻得通红,帽檐上还挂着白霜,显然是一路从村里急匆匆走过来的。
“大队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快进屋暖和暖和。”苏枝意侧身让开。
李建国摆摆手,喘着粗气,脸上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也顾不上进屋,就在门口说道:“不……不进去了!好事儿!公社来人了,在大队部等着呢!
是卫生院的王干事,专门来给你送赤脚医生考试通知的!我怕广播喊你不一定听得见,就赶紧跑过来叫你了!快,跟我去大队部,别让人家干事等久了!”
他话语连珠炮似的,眼神里全是催促和与有荣焉的光。能让大队长亲自跑腿来叫,足见他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苏枝意心下明了,点了点头:“好,我这就跟您去。”她回屋迅速拿起那几本常看的医书作为准备,便跟着李建国沿着来时踩出的脚印,快步往村里走去。
李建国一边走,还一边忍不住念叨:“这可是公社专门派人送通知上门,重视得很呐!苏知青,你这次可一定要好好考,给咱们前进大队长长脸!”
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苏枝意跟在步履匆匆的大队长身后,看着前方村庄升起的袅袅炊烟,知道命运的齿轮,正伴随着这张即将到手的考试通知,开始加速转动。
苏枝意摸了摸口袋里那几本做满笔记的医书,步伐沉稳而坚定。
山脚下的积雪比村里更厚,李建国走得有些气喘,但脚步却丝毫不见慢。苏枝意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留下的深深脚印,两人一前一后,在寂静的山脚雪地里留下一串急促的足迹。
“苏知青,”李建国稍稍放慢步子,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难得的郑重,“公社王干事亲自跑来送通知,这说明上头对这事挺看重。咱们公社这次就两个名额,除了你,另一个是槐树大队的赵永强。”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提起,又像是特意提醒:“前进大队跟咱们队,往年因为引水灌溉的事儿,有点小摩擦。这次考试,虽说主要是为了拿到资格,但……咱们槐树大队的人,也不能输阵,你明白吧?”
苏枝意瞬间了然。这已经不单单是她个人的考试,还牵扯到大队之间那点微妙的竞争关系。她平静地点了点头:“大队长,我明白。我会尽力考好。”
“哎,好好好!”李建国就喜欢她这股沉稳又明白事理的劲儿,“我对你有信心!你那些理论,比老杨头都扎实!”
两人加快脚步,很快回到了村里。大队部门口,几个闲来无事的社员正揣着手跺着脚,好奇地朝里面张望,显然都知道公社来干部了,而且是专门为苏枝意来的。
李建国推开大队部的门,带着一股寒气走了进去。里面,王干事正捧着搪瓷缸子喝水,见他们进来,放下了缸子。
“王干事,久等了!苏知青来了!”李建国连忙介绍。
王干事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苏枝意身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但或许是因为等待,或许是因为李建国亲自去请的举动,他的态度比预想中要温和一些:“苏同志,这是你的考试通知。一九七四年一月二十五日,县卫生局,上午笔试,下午实操。具体要求都写在上面了。”
他将那张盖着红印的通知书递过来。
苏枝意双手接过,迅速扫了一眼,确认了时间和地点,然后抬起头,目光清正地看着王干事:“谢谢王干事,我会准时参加,认真准备,绝不辜负组织和大队的信任。”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眼神沉稳笃定,让王干事暗自点了点头。这姑娘,看着确实比一般知青沉得住气。
“材料带齐,提前熟悉考场。”王干事又例行公事地交代了几句,便起身准备离开。
李建国热情地挽留:“王干事,吃了饭再走吧?这大冷天的……”
“不了不了,还得去下一个大队。”王干事婉拒了,裹紧棉大衣,踏上了返程的路。
送走王干事,李建国回头看着苏枝意,尤其是她手里那张通知书,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让苏枝意微微晃了一下),声音洪亮:“苏知青,接下来这一个月,你就甩开膀子准备!队里的事不用你操心,需要啥资料,缺啥,就跟我说!”
他的支持,实实在在,毫不含糊。
苏枝意握紧了手里的通知书,纸张的边缘硌着掌心,传来清晰的触感。
“谢谢大队长。”她再次道谢,语气郑重。
走出大队部,午后的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苏枝意没有立刻回山脚下的小屋,而是站在院子里,微微眯起眼,再次看向县城的方向。
前进大队,赵永强……大队之间的较劲……这些对她而言,都只是小小的插曲。她的目标,从未改变——通过考试,拿到资格,然后一步步走下去。这张通知书,是起点,也是她凭借自身能力,在这个时代踏出的坚实一步。
她低头,看着通知书上“赤脚医生统一资格考试”那几个字,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清浅的、却无比坚定的弧度。
这场考试,她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