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不到,院门外传来三短一长的叩击声。
门开处,两个小弟闪身进来,额上覆着细汗,呼吸粗重。陈飞反手关门,脸上狂热褪去,只剩下凝重与谨慎。
“意姐,”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兴奋,“数目太大,现金凑不齐,也太扎眼。”
他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旧布包袱。“按黑市最新的金价折算的,只多不少,您验验。”
苏枝意神色不变地接过。入手猛地一沉,是远超纸币的重量。她打开一角,黄澄澄的光芒映入眼帘,是几根小黄鱼和一些用油纸包好的碎金块。
在这个年代,黄金是比纸币更硬的通货。飞哥用金条结算,既是无奈,也显示了他的诚意和门路。
意姐没有细验,只用手掂了掂,便随意将包袱卷好拎住。这份信任的姿态,让飞哥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许。
“货是你的了。”
飞哥重重松了口气:“多谢意姐体谅!后续搬运清理的事儿您不用操心,我的人会处理干净,绝不给您留半点麻烦。”
他利落地指挥手下悄无声息地开始搬运。整个过程高效而安静,显示出他极强的掌控力。偌大的院子被迅速清空,最终恢复了之前的破败与空旷,仿佛那场巨额交易从未发生。
院子彻底清空,飞哥的人也退得干干净净。他本人却留在最后,脸上堆着笑,正想再跟意姐表几句忠心,巩固这条刚刚搭上的天梯。
却见意姐并未看他,只是低头,单手利落地解开那个旧布包袱的结,指尖在其中一根小黄鱼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将其取出。
黄澄澄的金条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沉甸甸的弧线,被递到了飞哥面前。
飞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烫到一样,连忙摆手后退半步:“意姐,您这是……使不得!真使不得!您快收回去!”
意姐的目光平静无波,声音依旧带着那份特有的沙哑,却不容置疑:“不是白给你的。帮我办件事。”
“您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陈飞要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飞哥立刻表决心,但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根金条,死活不肯接,“办事归办事,哪能用您的金子!”
“用这个方便。”意姐言简意赅,直接点明,“帮我买种子。”
“种子?”飞哥一愣,完全没料到是这个要求。
“嗯。”意姐点头,“什么种子我都要。粮食、蔬菜、瓜果、药材……越多越好。”
她刻意加重了“越多越好”四个字。空间里的土地需要不断种植来维持生级和产出,种子的种类和数量,直接关系到她未来的物资丰富程度。这笔投资,远比一根金条本身的价值更重要。
“嗨!就这点小事!”飞哥一听,更是觉得这金子万万不能收,“意姐您放心,这点东西包在我身上!明天,不!最晚后天,我一准儿给您弄来几大包!这金子您快拿回去,真不用!”
他混迹市井,最讲个面子和义气,刚做了笔惊天动地的大生意,转头收意姐的金子去办这点“小事”,他觉得自己以后就没脸再登这个门了。
意姐看着他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明白他的心思。但她行事,自有准则。
她不想欠任何人的,尤其是人情。金钱交易,清清楚楚,最是干净。
“拿着。”她没有再多说废话,直接上前一步,抓住飞哥下意识缩回的手,将那根冰凉沉实的金条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力道不容抗拒。“该赚的你赚,该办的办好。”
金条入手,那分量让飞哥手心一颤。他抬头,对上意姐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试探,只有纯粹的“交易”二字。他忽然就明白了,这不是客套,也不是赏赐,这是这位意姐行事的规矩。
推拒,反而显得他不识抬举。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不再推辞,紧紧攥住那根金条,像是接下了无比重要的军令,重重一点头:“我明白了,意姐!您放心,种子的事,我一定办得漂漂亮亮!”
这一刻,他心中那点因这笔横财而产生的飘飘然彻底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更为坚实的敬畏。这位意姐,不仅手段通天,做事更是章法分明,跟着这样的人,他心里反而更踏实了。
人都走了,院子里重归死寂,只剩下尘土和一丝未能散尽的陌生气息。
意姐独自站在院子中央,身形在渐沉的暮色里显得格外挺拔。她没有立刻回屋,而是走到墙角,将她那个看似普通的背篓提了过来。
小六这时才轻手轻脚地从门边溜进来,熟练地反手插好门栓。他走到意姐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安静地等着。
意姐转过身,没多说什么,只是从背篓里利落地提出一只被捆住双脚、羽毛鲜亮的肥硕野鸡,又拎出一小袋约莫五六斤重、颗粒饱满的大米。最后,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簇新的十元纸币。
她把这三样东西,一样一样地递到小六面前。
小六的眼睛瞬间瞪大了,看着那扑腾的野鸡、沉甸甸的米袋,尤其是那张“大团结”,呼吸都屏住了。这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意姐,这……这太贵重了……”他下意识地摆手,不敢接。
“拿着。”苏枝意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我不喜欢欠人情。你帮我好好照顾那躺椅,让它保持干净、结实,这是谢礼。”
她指了指角落里那张竹制躺椅,那是她在这院子里难得的、能让她放松片刻的物件。
这个理由朴实又具体,瞬间消解了部分赠予的沉重感,变成了一种带有交换性质的托付。
小六看着意姐平静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实实在在的鸡肉和米,喉咙动了动。他明白,这不是施舍,这是意姐的行事方式。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那双小手,先接过了沉甸甸的米袋和扑腾的野鸡,最后,才用两只手格外郑重地捧过了那张十元钱。
“谢谢意姐!”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小脸因为激动而泛红,“您放心!那躺椅,我一定给您照看得好好的!绝对不让它沾一点灰,松一个楔子!”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意姐之间,除了那条共同的秘密,又多了一条更温暖、更实际的纽带。他守护的不仅是这个院子,更是院子里她在意的东西。
苏枝梦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小六看着她离开低头,看着怀里这份沉甸甸的“谢礼”。他先把那张“大团结”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贴身衣服最深的角落里藏严实。
他把东西轻轻放在屋檐下干燥的地方,转而走到院子角落,拿起那把比他还高的扫帚,开始默默地、极其认真地打扫起本就干净的地面。最后,他走到那张躺椅边,用袖子细细擦去上面几乎不存在的浮尘,又检查了一下竹条是否牢固。
这是他表达归属和承诺的方式。
午后的阳光带着几分慵懒,苏枝意挎着半旧的背篓走出巷子。她要去废品回收站——在这个特殊的年代,那里不仅是堆积废弃物品的地方,更像是座等待发掘的宝库。
看守废品站的是个打盹的老人,对她进出毫不在意。踏进院内,混杂着铁锈、尘埃与霉变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
苏枝意看似随意地走着,意识却已与空间相连。在废铁堆前,她弯腰拾起一截锈迹斑斑的铁管,入手瞬间便察觉异样——这铁管的重量与质感非同寻常。她不动声色地将它收入空间。
转过堆积如山的废旧报纸,她的目光突然定住了。在一堆准备送去化浆的旧书里,她看到了熟悉的封面——《高中数学》。她的心跳快了半拍。
上辈子,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走进大学校园。这一次,她绝不会错过。
她仔细翻找着,像在沙中淘金。《物理》《化学》《语文》......一本本教材被她从废纸堆里拯救出来。这些书页泛黄,有些甚至残缺不全,但在她眼中却比黄金还要珍贵。每一本入手,都立即被收进空间,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继续往里走,她的空间感知再次传来异样。在一堆破损家具下,她发现了一本用油布包裹的《本草纲目》,书页完好,插图精致。这样的古籍能留存下来实属不易,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起。
就在准备离开时,角落里的一个物件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木牌,材质奇特,触手冰凉,上面刻着无法辨认的纹路。空间对它的反应异常强烈。她毫不犹豫地将它收起。
走出废品站时,她的背篓里只放着几本无关紧要的旧杂志,真正的收获都已妥善存放在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