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克德浑焦急地用千里镜注视着缺口处的战斗,看着时间的沙漏慢慢地流失,从焦急——失望——再到暴怒。
城内的打斗声已经平息下去了。他终于知道突入城中的清军精锐已经损失殆尽。这数千精锐乃全军之重。一朝沦丧,如同大厦折一梁柱。如何不令他痛心疾首。
他不顾危险地站在攻城前方,号令不惜一切代价,限明天日落之前攻进城去,尽行屠戮全城,方解他心头之恨。
一面修书催快马去向武昌的佟养和请援。
城内的关门打狗的战略终于取得了胜利。全城守军欢呼雀跃。袁宗弟和刘体纯等人也极为振奋。袁宗弟赶紧唤人去换下守卫南门的张能。
半个时辰的工夫后,袁宗弟和刘体纯、张鼐、等人看到了满身血污的张能。他似乎疲惫不堪,他是几乎跑着来的,还在有气无力地喘着粗气。战袍浸满鲜血,外面的布面甲有条系扣也被扯掉了,一个角耷拉下来。
总之张能是一副狼狈的样子站在众将的面前。袁宗弟用手指了指他的脸,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好半天才问道:“你又亲自上阵啦?跑到前面去?……身为一营的主将,还不知道轻重,你知道辽东能征善战的杜松是怎么死的吗?还有卢象升。鞑子惯于五步射面,你这点盔甲根本防不住。”
张能缓了缓气,咽了咽口水,尽管他的唇舌正焦燥得如火烧一样。他已经半天没有喝过一口水了。刘体纯赶忙叫亲兵道:“快把水葫芦解下来给张将军喝几口。”
亲兵赶紧把葫芦解下,递给了张能。张能二话不说,抓过葫芦仰起头来“咕噜咕噜”喝了半瓢水。
众人都呆呆地看着他。等他喝完水,他把水葫芦还给刘体纯的亲兵,随便用衣袖擦了一下嘴唇。
这才慢慢地向袁宗弟跪下了一条腿,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末将没有守住南门,辜负了袁将爷的厚望,末将甘愿受罚。”
“嗯,你知道错就好。我也不是责罚你,我知道你劳苦功高,在前线奋战,血染征袍。但是你一来大意,让清虏攻破南门,放进了数千清虏;二来大胆犯险,竟敢没有请示就自作主张,实行什么关门打狗战法,害得我们所有人都得给你顶窟窿。要不是城内兵力足备,兄弟们同仇敌忾。恐怕虏贼已经占领全城,我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张能低下了头,沉默良久。慢慢启口道:“末将想着,清虏既然已经有了红夷重炮,无论如何严防死守,都是守不住的,与其这样被动防御,不如我们想些办法,干脆将计就计,放进一些东虏进来打,在城内打,我们地方熟,兵力又雄厚,反而有些胜算。”
刘体纯点点头,说道:“想得不错,有头脑。但是你怎么敢于这样冒险的,即使是我,也不敢这样弄险。”
张能苦笑了一下,侧过身子,对刘体纯说道:“我当时也是拼命抵挡,但是无奈清虏的红夷大炮实在太厉害了,清虏的重甲死士又凶悍,把我实在逼急了,才敢想出这个办法。”
“好啊,原来是逼出来的。虽然如此,但是可见你的头脑在极凶险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而且当机立断,决不犹豫。这才是为将者的本色。”刘体纯禁不住夸奖道。
袁宗弟心内也赞同刘体纯的说法,但是有意压一压张能的傲气,特别是张能先斩后奏,自作主张,使他看不惯。他连连摆手,道:“二虎莫要如此夸赞他,他这次侥幸能赢,还是靠了我们大家众多兄弟给他擦屁股,要不然大家一起全完了。我看,分明是他投机取巧。……也罢,这次算你一大功,但是守不住南门也是过,功过相抵,下次不可再侥幸。”
张能长长呼了口气,道:“末将知道了。”
“起来吧,带上你那营的兄弟退下去稍作休整。清虏很快又会来强攻了。”
“是,末将告退。”
城外打炮的声音已经全停了,是因为红夷大炮已经整整发射了一天,已经有数门都炸膛了。再不停止射击,恐怕火炮又得有数门炸膛。
一些零星的攻城还在继续。城外的清军游骑还在封锁着蕲州通往外界的所有道路。
南门城墙的缺口处,趁着清军停炮的间隙,袁宗弟赶紧叫人上去抢修。
夜幕终于完全降临了,清军完全停止了攻城。全军在城外三里远的地方,安营扎寨,稍作休整。夜里比白天要安静得多了,有时还能听到田野的蛙鸣和虫叫。
双方都心照不宣地不放炮,不放铳。以免引起惊吓,大家都抓紧时间休息。
袁宗弟不得不将所有的人马分作两批,进行轮换。准备长期坚守。
军帐里,勒克德浑有些颓然地坐在靠椅上,今天一天的攻城战,让他本相信很快就能攻克蕲州城池的信心被熄灭了。他想到在来攻城的路上,他还嘲笑了图赖的无能,顿兵于坚城之下,最终不得不引败军而去。难道他也要重蹈图赖的覆辙吗?
他是绝不甘愿认输的。近一年来,阿济格和多铎北返后,他被派往了南方,短短数月内荡平数省,镇压了数十起义军的叛乱。南京已经被他治理得服服帖帖,他不信湖广他扫不平。
不就是有些残余的流贼吗?在山海关,在潼关、在陕西、山西、怀庆……李闯流寇全盛时期,我满清铁骑勇士都能打得他们一败再败,毫无还手之力。
现今流贼已被消灭大半,群龙无首,只有一些余部乱窜,还怕平定不了吗?
勒克德浑偏不信这个邪,他拿起一支箭杆来折成两截,以示他攻城必克的决心。他决定在明日攻城前,在给将领讲话时,也这样做,宣示自己的决心。
只是还有一事不放心。就是给佟养和的求援信去了一天了,尚还没有回音,他会不会率全军来援。如果没有增援,他也坚信能够荡平蕲州的流贼,不过所担心的是自己所部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