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等人辞别了刘复云等人。来到山寨的村子中央。在村子的十字路口,见到了中午在田间劳作的那位老农。李岩和他打招呼,他也认出来李岩等人,忙驻足和他们说话。
李岩提出来说想去他家看看。老农看李岩说话和气,不像是坏人,就答应了。
于是一群人就来到了老汉的家中,这是一间残破的泥坯房,屋顶上却没有瓦片,只有一些棕榈啊茅草呀,横七竖八地胡乱盖着。
李岩估计,这里只要一下雨,就会成为水帘洞。刚才他们来时,在村寨里到处都看到这样的房屋。
老汉热情地搬出几条长凳,让他们在门口的大树荫下坐着,进去屋子一会,端出一大瓦罐来。在破桌上摆出几个粗瓷碗,倒了一碗碗粗茶在上面。叫他们喝茶。
李岩看到屋子又小又暗,实在不方便他们这么多人进去。端起了一碗茶,李岩问道:“老人家,您今年高寿呀?家中还有何人哪?”
老头拿着蒲扇扇了几下,答道:“六十有余啦,实数已经记不得喽,老婆子前年死了,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嫁本寨,一个卖与那刘寨主当丫鬟。儿子当了闯军,自十年前离开家,就再也没回来过。”
“啊,当了闯军,可是闯王的人马?”郝摇旗急忙问。
“就是高闯王。”
“哦,高闯王确实来过这里。”
“我们穷人家,苦呀,一日日从早到晚苦熬,衣不得暖,食不得饱。十年前高闯王曾被官军追剿,来到这里休养。我儿子当时才十六岁,家中只有他一个独苗。他自小就给那刘财主放牛,那时刘复云还不是寨主。有一天他回到家对我说,闯军是专为穷苦百姓打天下的,他给财主家放牛天天受气不说,永无出头之日,他要轰轰烈烈去干一番大事,救穷人翻身。我虽然不舍得,千留万留,到底他趁着我们不注意,悄悄一个人走了。跑了十年了,现在都不见人影回来,也许早已经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听说闯王的人马都让胡人给杀完了?”
“没有杀完,老人家。”郝摇旗急切地说道。
“实不相瞒,我们就是闯军。”李岩干脆实话实说了。因为他们是顺军这件事,必定是纸包不住火的,总会让人知道,而且李岩并不打算一直打着明军的旗号。大顺军是要打着自己的旗号的,大顺军可以和南明合作,但是一定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
“啊,你们就是闯军?你们没有被杀光吗,你们有没有我儿的消息?”
“我们暂时没有,但是一定会给您老人家找的,我们是闯军这件事,还请您替我们保密。”
“好,这我知道,你们是干大事的,总有你们的理。如果让那帮寨主老爷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那还得了,不得炸锅了?闯军真是一支仁义之师,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闯王是我们穷苦人的救星啊。”
“老人家,您也是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了,你也姓刘?这里的情况想必您都熟悉。您给我们说说这里的情形。”
“嗯,我也姓刘,我叫刘三民,祖上就来这里了,不知几百年。我家祖上三代都是佃户,就是依靠这刘老爷过活的。”
“这里全寨乡民都是租刘老爷的地种吗?”
“差不多都是,也有少数有自己的田地的”
“说说这个寨子的情况,一共有多少口人,有多少亩地,佃户和主家的租子如何分成,如何约定,寨子里的村民家里的实际情形,还有寨主家里的情形如何,你都慢慢给我们说一说。”
说着李岩叫李新拿出笔墨纸砚来,要作记录。老汉稀奇地问道:“我只是扯一些家长里短,这也要记在本上?老实说,我只在和刘财主签租田的状子时见过笔墨。”
“要记的,您所说的,很重要,这关系到我们将来要在蕲黄山区实行的政策,甚至是全国将要推行的法令。”
……
就这样,一边说一边记,在李岩的要求下,刘老汉还叫来了自己的邻居和一些乡亲来一起开调查会。各自讲述自家的生活情况。
众人陪着李岩作记录,作调查。这一行人中,李岩、陈德是读过书的,陈德自然知道李岩这样做的用意,张鼐和王四以前在孩儿营的时候倒也启过蒙,读了一年半载的书,粗识得几个字。郝摇旗是睁眼瞎,大字也不识一个,他们都和刘老汉一样大惑不解。但是他们相信李岩,觉得李岩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也不干涉,都耐住性子,在一旁等候。不过张鼐和王四平时最喜听人讲故事,他们听别人谈家长里短,也听得津津有味。只是听到那悲苦凄凉的地方时,眼角也不禁滴了泪,讲到地主老儿对佃户的压榨和欺凌时,都怒目圆睁,气愤不已。郝摇旗有时简直就要暴跳如雷,要亲手去砍翻了那刘财主。被陈德苦劝才作罢。
李岩通过这次调查,弄清了这里方圆几百里内共有多少山寨,哪个山寨有多大,约有多少人,哪个山寨的寨主稍微仁义一些,哪些山寨的寨主比较残暴不仁。还有就是各个山寨的乡民受到的压榨到了何等水深火热的程度。这些都是第一手的资料,有了这些资料,就可以对蕲黄山区诸多山寨,上到寨主、头人,下到贫苦的佃户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更重要的是,了解了他们的痛苦和需求。就能够从实际出发,去制定符合人心的措施。
李岩握住刘老汉的手,说道:“刘老爹,你别怕,闯军回来了,我们会替你做主的,将来的日子肯定没有现在难过。”
刘老汉噙着泪说道:“乡亲们都盼着那一天哪,只要不纳粮,不交税就好了,我们就不会再挨饿啦。”
李岩道:“只能想办法先减租再说了。刘老爹,我们来找您谈话,可不要对任何人说,只说我们随便看看就走了。”
“好好,还请李将军和诸位将军多保重,如有可能的话帮我寻寻我儿,他叫刘根生。拜托!”
张鼐上前说:“刘老爹,您就放心,只要还在俺们闯军里面,就能找到。”
刘三民连连点头,感激得热泪盈眶。他生前最后一个心愿,大概就是为了能再见到离家多年的儿子有朝一日能够归来。
李岩和参加调查会的老乡一一道别,作揖。并记录了他们的姓名。告诉他们大顺军不会对他们的境遇不管。有朝一日,农民一定会有粮食吃,有地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