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赖急忙召集众将商议。孔有德和耿仲明都心有退意,孔有德是因为其部下损失了四千众,想保存实力,耿仲明是因为看不到成功的希望,军功也捞不着,何必在此地苦熬。
但是满清八旗的作战意志仍然坚决,他们自入关以来没有受过如此大的挫折,更有甚者是清军极严厉的问责制,如果图赖在追击流贼中失败乃至损兵折将,那图赖必将受重责,轻则撤销功名,贬为庶民,重则下狱治罪。因此图赖和其部下众多偏将仍主张继续攻城,不破流贼誓不罢休。
孔有德苦劝道:“贝勒爷,如今我大清军已经损失惨重,无力再战,只得退去,剿灭流贼待徐徐图之。”
耿仲明也进言道:“怀顺王所言极是,今且暂退,剿灭流贼何须急于一时,顺贼首领李自成已兵败被杀,余下的不过是散兵溃勇,各自为战,谅他们也翻不起多大的波浪,不若先退,增兵增饷,再徐徐图之。”
图赖阵前损兵折将,已经很窝气,这时孔耿二人又过来劝退,完全不顾及他要负兵败的责任,在阿济格亲王那里要受军法处置。越想越气,竟然有些怀疑二人忠诚有问题,他们对大清是虚与委蛇,实则保存实力,怀有二心。
图赖警惕地熟视二人,出言相讥道:“耿王爷,据我所知,你可是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呀!我们在前面苦战,你却在后面乘凉,此刻兵锋稍稍受挫,你们二人就急不可耐要撤军,是不是想保存实力,另有他图,怪不得军中闻言,说你们是长跑将军!”
图赖心里想着:“汉人和我们满人不是一族,究竟不太可靠,要防着他们一点,我看他们就算没有暗通流贼的嫌疑也有消极怠战,想保存实力的打算。”
耿仲明大呼冤枉:“贝勒爷怎如此想我等,想我和恭顺王在山东,杀明军携火器航海归附我大清,为清王朝立下赫赫战功。”
孔有德急忙申辩:“我们对大清可是一片忠心耿耿的呀!贝勒爷请明鉴,自归附我大清,我等无不是鞍前马后,冲锋陷阵,唯恐作战不力,有负皇恩。此次追随贝勒追剿流贼,我也是尽忠职守,我部牺牲甚大。”
图赖说:“你们瞻前顾后,投机取巧,避战畏敌,难免不让人怀疑你们的忠心。我大清靠着马背上争夺天下,岂能有畏敌退缩之心,方今流贼剧灭,贼酋李自成已身死九宫山,正是一举歼灭流贼之时,以收取毕其功于一役之效。此正是吾等建立千秋功业之时,岂能畏首畏尾,功亏一篑。”
孔有德和耿仲明都不敢申言,只能随顺他道:“我等也是为大清军的成败得失考虑,向贝勒爷建言献策,如贝勒爷有自己的主见,不妨言明,我等何敢不遵从号令。”
图赖正襟危坐,神色一凛:“我意已决,务必要在此聚歼流贼,不使一人漏网,我已向英亲王请援,不日就有大军到来。”
孔有德、耿仲明露出惊异的神色,“可是和硕亲王本人亲自领军前来?”
“现在尚不知是否英亲王亲自前来!”图赖手下的军机赞画说道。此人也是个汉人,投靠满清比较早,是在宁远大战中投降的清廷,原来也是个关宁军营中赞画。
想必军中文书、谏令、塘报等都由此人起草,而且此人深得图赖器重。才得以在图赖左右,参与军机大事。孔有德也不禁对他微微颔首。
“那么,不知道援军何时到来?”
“塘报和求援信早已发出,不日想英亲王就会有大军到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围住蕲州城,紧紧咬住流贼,使其不能脱身。”
孔有德和耿仲明自然不敢说什么。耿仲明原本就没有什么损失,这回听到英亲王可能亲自领军到来,想必会有几万人马,到时剿灭流贼自然不在话下,自己也可以趁势捞点军功。耿仲明躬身答道:“贝勒爷高瞻远瞩,在下佩服佩服,只要英亲王领大军到来,扫荡流贼自是不在话下。下官一定竭尽全力,躹躬尽瘁死而后已。”
孔有德见耿仲明表了忠心,也要跟着表个忠心。正要正色开言,图赖挥挥手说:“不必说了。”
“你们赶紧部署部署,坚守待援。 安排人马驻扎,作长久围困之计。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谁敢作战不力,放跑了流贼,我定会上奏朝廷,军法处置。”
孔有德和耿仲明打了个寒噤,心里暗暗叫苦,这满清也不是好待的,虽然饷银还足,但是伴君如伴虎,上到摄政王多尔滚,下到英亲王阿济格,甚至连一个贝勒固山额真也是如此,对汉人小心提防、刻薄寡恩。一不小心就会被军法削职,甚至杀头。
塘报早已经先头一步以快马先送到九江清军的行辕。阿济格正在中军大帐理事。阿济格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第十二子,是多尔滚的胞兄,皇太极之弟。不得不说这努尔哈赤很会生儿子,生的儿子个个都很厉害,曹操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倒不如说生子当如努尔哈赤。除了这三位不一般的狠角色之外,还有代善、多铎、巴布泰、阿巴泰、塔拜等能征善战之人。不过被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自己弄死和削除爵位的倒也不少。这满清内斗和政治权力斗争也是老传统了,与明朝相比也不遑多让。只不过满清虽是在内部斗争,但当面临外部时,无论是明朝还是大顺军、大西军,都能一致对外,实现形式上的统一。
阿济格原本领正黄旗,皇太极即位后改领镶白旗,曾参加过攻打明朝边境和朝鲜的作战。崇德元年(1636年)受封多罗武英郡王,清军入关后进封和硕亲王。以靖远大将军的名号从长城入陕西,又自陕西出河南、湖广、江西 ,在与大顺军的作战中,屡败李自成的农民军。极为能征善战,是满清初期主要的几个军事将领之一。但是阿济格性格粗暴,少有政治智慧,是猛张飞式的人物。在后期,因触犯满清上层当权者逆鳞被削爵幽禁,后赐死。
前两个月在阿济格大军的追击下,李自成兵败进入九宫山,并在那里被当地团练武装杀害。阿济格得到图赖的禀报,知道李自成在九宫山身死的消息,正志得意满,赶紧发了紧急奏报向多尔滚报功。原本以为凭借剿灭流贼,促使李自成身死的天大功劳,可以在朝廷内得到一把政治交椅。谁料,这正触犯了多尔滚的逆鳞,正所谓功高盖主,狡兔死走狗烹,多尔滚以为大顺农民军已经剿灭,南明弘光政权也行将覆灭,整个南方可传檄而定,已经急不可奈地要鸟飞尽良弓藏了。因此百般打压阿济格,先是责备他在陕北逗留,以致贻误战机,后面又说他作战不力,接到阿济格禀报李自成身死九宫山的奏疏后,又苛责他证据不确,有虚报军功之嫌。
阿济格在一连串的军事胜利中骄傲自满,但是在政治上却遭连受到多尔滚的不满和打击,近期竟有些灰头丧气。
五天前接到摄政王多尔滚的紧急敕谕 ,严令他立刻向江西挺进,配合多铎大军夹击南明弘光政权。阿济格先前受到多尔滚的严厉斥责,再不敢稍有怠慢。图赖和孔有德、耿仲明的一支人马只是他的大军的一个偏师。驻止九江的时候,阿济格接到关于大顺军余部流窜的塘报,才派了一支由二万满清八旗、二万余汉军八旗组成的一支偏师继续追剿李自成余部。因为得到了李自成在九宫山死于团练之手的确切情报,对余下的大顺军余部阿济格倒也没有怎么重视,所以才派了一支偏师去追击。
如今情势有变,多尔滚在得到了阿济格的军情塘报之后,料想流贼已不足虑,将南明的弘光政权视作头号敌人。所以给阿济格的谕令改为了配合多铎进取江西,截断南明政权南逃之路。阿济格的军事目标从追击大顺军变成了截击明军,自然就对大顺军余部不太重视。
接到图赖的军情塘报,阿济格先是大为光火,为图赖、孔有德、仲耿明等人的损兵折将而恼火,大骂他们无用之余,也在思虑如何作下一步措置。
阿济格思虑再三,决定自己先领军进入江西南部。随后令图赖、孔有德、耿仲明所部尽快南下汇合。阿济格给图赖等人的敕令中写道:尔等劳而无功,损兵折将,罪责不轻,今姑念军情紧急,暂且寄下不予惩处,以观后效。本王不日提兵入赣 ,令尔等提本部人马相继入赣与本王汇合, 勿得迟误。
敕令送出的当天,阿济格就已经亲统五万大军离开九江向赣南进发。几天之后,图赖等人才接到阿济格的敕令,图赖听取了阿济格的命令,对结果大失所望,图赖本能地预感到这支流贼余部并不简单,不像一般的溃兵游勇,还具有相当的战斗力。正应集中全力,奋力一击,彻底剿灭。以免后患无穷。事实证明了图赖的判断是正确的, 图赖久经沙场,又亲临一线,自然对敌情有较多的了解。反观阿济格远隔数百里,对李自成死后的大顺军余部掉以轻心,勇武有余而警惕不足。不久就会为自己的错误决策付出高昂的代价和悔恨的泪水。
但是自己已受到阿济格的斥责,如果再有违逆命令之举,则不但军功不保,甚至可能数罪并罚,军法处置。图赖只得心有不甘地恨恨拔营。他无奈地对左右梅勒章京说道:“此误国也,某在盛京时听闻英亲王勇力有余,谋略不足。以为不足信,今日观之,大抵如是。可惜流贼覆灭在即却功亏一篑,让他们放虎归山,如龙入海。今后剿灭则难矣!”
孔有德和耿仲明正乐见得撤军,对于他们来说此次出战已然是捞不到军功,又何必劳师糜饷,在这里苦苦坚持。
不到第二日就全军拔营,以图赖的前锋军为先,图赖、孔有德居中,耿仲明在后戒备。有序地撤离。军旗蔽日,啸啸马鸣。虽然此战清军损失很大,伤亡超过八千,伤亡近三分之一。但清军仍然保持了军容整肃,部伍不乱。足见其训练有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