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刚好驰到,刘芳亮看过了劝降信就交给了李岩,李岩一看,上面是大清国固山额真图赖致蕲州城内军民书,图赖口气非常傲慢,虽然承诺了开门投降免予惩罚,但是信的末尾却是恐吓一样的言语,中间穿插一些无礼蔑视的语气。
刘芳亮气得骂了一句:“去他娘的。”
李岩问左右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现在是卯时。”不知谁答到。
“那离清虏总攻城至少还有两个时辰。去城内看一下火药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岩带着陈德和亲兵随从穿过城中十字街口,到达巡按史衙门,这里的工坊正在日夜不息地制造火药和“万人敌”。丁国宝也已经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了,带领这里的军民人等挑灯奋战。制造工人有的是从老营挑选,这部分是有制造火药经验的工匠,是工坊里的主力军;大部分是从蕲州新招募的新兵;一部分是城中的百姓,征集而来。
李岩等人进入工坊,这里的屋宇足够大,尽可以容纳上千人,硫磺和硝石、木炭都分别堆积在数个房子,制造火药的和制造“万人敌”、火药包、烘药(起燃烧作用的火药)都分别有不同的工坊。分别简拨工人制作不同的火器,每个工坊内又各自分派不同的人制造不同的工序,由一道一道工序最后组合成一起,形成成品。要在短短的时间内教会所有的人制造的技术,这是唯一可行而又高效的方法,颇有一些近代手工场的规模。而火药、万人敌、烘药等都已经制造出来一批,并且试验成果非常理想,已经开始往城上运输。李岩看完丁国宝的介绍,不禁暗暗点头,这丁国宝果然有些本事,竟会掌握西方一百多年后才出现的手工场制造模式。李岩在内心中萌生了想要建立一个庞大制造局的设想,并且要好好改革现有的生产制度和方式。
李岩欣慰地夸奖道:“国宝,想不到短短的时间,你不仅能够教会这么多人生产,还能够有条不紊地把所有人组织起来,各尽其责,有序又高效。你真有大将之才。佩服佩服!”
丁国宝强撑着满是血丝的双眼笑道:“以前在陈将军麾下时曾参与过这些守城用的火器的制造,所幸还能够顺手拈来,也多亏军师帮我找来这么多人,还有李侔的协助。”
“辛苦辛苦,你也要注意休息,几天没睡觉了,累垮了可不行,工坊的生产既然已经有序运转,你也要抓紧时间休息。如果把你累坏了,就算给我几营人马我也不要。”
“没事,我能顶得住,离开了这里我不放心,听说清虏已经开始攻城了,只要可以给满洲鞑子以更大的杀伤,再苦再累我都能承受。”
李岩以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这是命令,你先下去休息半天,不光你,工坊里的所有人也要分成两拨,轮番休息、上工,务必要不停运转,源源不断地给守城兵马以火器支援。”
说完命两个亲兵搀扶起丁国宝回去休息了。同时命人去通知李侔来暂代丁国宝的职责。一部分帮工和工匠也撤下去休息,只是不准回家。
郝摇旗急冲冲地找上门来,“哎呀,我的军师,你到底要给我分派个什么任务?我听说清虏都已经快要攻城了,我的人马还在城里坐地,难道我的骑兵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吗?”
“摇旗,你放心,硬仗还没有正式开始打,一定会把你放在最紧要的关头使用,大仗少不了你的。”
“那什么时候可以出动,要派什么用场,你要打明语,切勿打哑谜,让我老郝如同闷葫芦,心里七上八下。”
李岩说:“留你在城中待命,预备城破之时随时顶上去。务必要保持机动状态,好好休整,以逸待劳。”
郝摇旗挺胸道:“那没问题,鞑子要是突进城里,我一定顶上去,把他们杀死或赶出去。”
突然城外响起了火炮的爆炸声,清军好像在放炮打进城内,有一个大铁弹甚至飞到了离这里五十步远的一幢民房里,把房顶砸出一个大窟窿,不知道有没有人员伤亡。
城内很多地方被炮弹打中,腾起的灰尘和烟雾弥漫街巷。郝摇旗眼尖发现有一伙人穿着顺军的衣服手拿武器向这边冲来,郝摇旗走上前喊道:“你们是哪个营的,这个时候不上城去防守,还在城内乱走干啥?”
那伙人也不答话,只是加快了速度向这边冲来,李岩心中生疑,仔细一看,他们都在头上扎了一条黑布。李岩心想:“不好,他们这是怕误伤的标记。”
李岩大喊:“他们是奸细!”
郝摇旗反应最快,马上跳上马 ,他带来的亲兵只有五十多人,但是都是骑兵。李新赶紧率领亲兵护卫在李岩的周围。李岩说:“都不用护着我,敌人的细作是想要破坏制造火药的工坊,大家跟我杀!”
郝摇旗带领他的五十骑兵冲了上去,奸细不知道是怎么渗透进来的,人数竟然还不少,仅仅在这里就有两百多人。但是面对骑兵单纯的步兵没有重甲长兵器是不利的,郝摇旗带领的五十骑兵冲上去左砍右劈,如同虎入羊群,横冲直撞。
李岩也带着亲兵护卫冲了上来,奸细有两百多人,李岩和郝摇旗的所带来的人马只有不到一百人,虽然暂时还不至于吃亏,但想要短时间内全歼敌人也很难办到。正在混战中,工坊内的新兵已经在老营的工匠的带领下围了上来。有了他们的协助,敌我力量瞬间出现根本性的逆转 。两百多奸细无不被杀被执。
李岩紧急要提审这些被执拿的奸细。并且多派人来保护工坊。
郝摇旗用上了以往追赃助饷那一套的残酷刑罚,有几个奸细就扛不住了,招出他们的人数和目的。破坏工坊只是他们作内应的一个目标之一。原来他们早在城内开仓放粮的时间,就装作难民渗透入了城内,此后又有一部分人趁大顺军急于扩充人马,进入新兵里面。难怪他们会有顺军的衣服,连武器都是顺军发放的。李岩气得一跺脚,“是我虑事不周,让敌有可乘之机。”
“坏了,这些龟儿子混进来,还想里应外合夺取城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动手了。”郝摇旗说完就急着跨上鞍要带领更多的人马去保护城门。
李岩叫李新:“快去通知王四和王体仁,清虏奸细混进了城,目的是刺杀顺军将领、破坏关键设施,夺取城门,和外面里应外合攻打进来。要他们现在全城搜捕,尤其要注意扎有黑布的人。一定要全部查出奸细藏身之所,剿杀完全,务必不使一人屚网。”
李新有点为难,现在是危急关头,自己一去,李岩的安危谁管。李岩看出了他的心思,缓声道:“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有很多军民在这里,我不乱走,你去通知他们就回来,我在这里等。”
“遵命”,李新转身就上马带几个亲兵去了。
在南门,清军的火炮非常猛烈,不断有炮弹打中城墙,有的越过城墙,落入城下的民房中,把房屋轰塌,伤亡的军民慢慢在增加。全部的士卒都上城去了,还留在城门的只有一百来人,大家防备着外面,却从来没有想过城内。
突然一伙顺军新兵靠近城门,说是要换防,要原先守城的士卒下去休息,可是他们才刚刚换上来。因此他们也有些心疑,何况怎么可能会把城门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新兵来守。因此守门的一个小将叫做李世威的答道:“我们没有接到军令,你们不能靠近城门,否则我就不客气。”说着上下打量他们这伙人,警惕地向前挡住。
“我们是奉刘将爷的令过来换防的,有令在此。”说着抖出一张文书出示众人。
李世威说:“刘将爷我熟悉,他的调令从来不是用书信而是派亲兵或者是令箭。”
这伙新兵知道诈计可能不成,而且好像要被识破了,不禁感到心虚。干脆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黑色布条,互相传递眼色。
李世威已经基本确定,这伙人是清军的奸细,黑色的布条是识别带,他们是冲城门来的,这不过是想复制顺军夺取蕲州城的老计谋,俗话说:计不怕旧,有用就行。
但此时显然敌方的兵力占优,他们有两百多人,己方在城门附近的不过才一百多人,而且敌人奸细已经迫近眼前,没有时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挡。
李世威朝身后大喝一声:“他们是清虏奸细,务必要保护城门,等待援兵,跟我…杀呀!”
李世威竟然主动带头向这伙细作进攻。双方都是冷兵器,而且短兵器居多,相距不过二三十步远,一个箭步双方就杀到了一起,李世威一刀就砍翻了一名细作,他的胸口喷出一股血柱,马上倒地身死。双方混战在一起,刀剑乱砍,兵器相交。这伙细作也不是什么新兵,而是汉军八旗中的精锐,是专门挑选出来执行哨探、刺杀、内应的任务的,彪悍凌厉,是一股劲敌。好在守城门的也不是什么新兵,而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守军结成圆阵渐渐变成防守,而奸细终于发挥了人多的优势,慢慢转成了进攻,又慢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把守军围成一个半圆圈,不断地砍刺,缩小包围圈,向城门靠近。
李世威这些守军就把背靠近城墙和城门,拼命地抵抗,不断地有人倒下,李世威想喊叫引起城上守军的注意,但是城外隆隆的炮声已经掩盖了一切声音。李世威无奈地想道:只有拖延时间待援了。这时守门的一百多人只剩下五十多人了,折损一半,奸细也损失了几十人,倒下的伤员没有人救助,有的人伤口血流满地。如果再没有人来,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他喘着粗气,而且手腕有些发抖,都怪自己平时不好好操练武艺,和敌军近身肉搏竟然不占上风,反而让人砍得手软。李世威叹了一口气,今天搞不好就要死在这里。但是神情不能露怯,气可鼓不可泄。一定要顶住。
李世威正在内心叫苦,突然看到一彪军马急驰而来。李世威已经看到是郝摇旗了。心中就有着落了,脸上笑开了花,郝摇旗在这时简直比他的亲娘舅还亲,大喊:“郝摇叔,快来救我!”
清军的细作也看清了敌人的增援已到。夺下城门已经没有胜算,但他们平时都是受着高恩厚养,而且清军对他们不信任,早已留了他们的家人作人质。丝毫没有退路,困兽犹斗罢了。于是这一百多名清军细作拼死抵抗,毫无退却之心。就是死也要死在城门边上。郝摇旗是一员猛将,打过的恶仗数不胜数,这伙人的凌厉凶悍还是让他称奇。可惜他们是孤军深入,和外面没有联系,人数也不多。任他们蹦哒也是秋后的蚂蚱。郝摇旗怒目圆睁,大喝一声,“投降免死,反抗者杀无赦!”
说完不等敌人回应,手绰长矛,纵马冲了上去,身后的骑兵也冲了上去。摇旗在马上趁势挑飞了一名细作,长矛刺穿了他的身体,又在半空中掼下了地。步兵,尤其是没有长兵器又没有重甲的步兵在骑兵面前,简直就是被屠杀。这伙人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就在郝摇旗和李世威的前后夹击下全部杀死 。竟然没有一个活口,郝摇旗有些后悔,本来应该留几个活口来问话的,一下子收不住手竟然全杀了。
嗨,管那么多,反正抓奸细的事就让王四和王体仁去干。
王四和王体仁刚刚制止了一群饥民抢米的风潮,有人听说清虏就要打进来,都人心惶惶,害怕围城,就要去买粮来囤积。买着买着人一多就改抢了。米商在大顺军的严令下都不许涨价,但是被抢,只好求告城内巡查的王四等人。
王四和王体仁只好砍了几个,抓了几个,大部分都驱散了。还没有歇息一下,就接到有大量奸细渗透入城内的消息,他们都惊呆了,此前他们毫无发觉,不能不说是严重的失职。
其实渗透进来的奸细已经不多了,破坏工坊和抢夺城门是他们最大的目标,因此在这上面必定是全力一搏,几乎动用了城内的全部人手。只是恰巧李岩和郝摇旗都在工坊,及时挫败了他们的企图,否则还真有可能被他们得手了。此后的搜捕和新兵里面的甄别工作除了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以外,没有什么像样的成果。反倒是耗费了大量的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