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李岩的住房里,他细细询问了大顺军士卒劫掠俘虏的事。好像已经把刚才的情形抛到了九霄云外。
劫掠俘虏的事在明末根本就不算什么事,甚至在所有的军队中都是司空见惯,被视为完全正当的一件事,有的军队甚至经常地劫掠百姓,奸淫妇女。大顺军劫掠百姓的比较少,劫掠俘虏的却比较常见。因为大顺军执行了较严的军纪。但是劫掠俘虏的行为,李岩认为一定会有。只是没有亲眼所见,也就不大严格处置。
“你说,大顺军的士卒劫掠俘虏,一共有几起这样的事,劫掠的士兵你都还认得吗?”
“当然认得,是郝摇旗手下的人干的,其中还有骑兵小头目,我都看见好几起了。你们这样放任不管,你们还想让俘虏加入你们?可能吗,如果他们被放回去了,四处传嚷,岂不是弄得天下皆知?”
“唔,这个情况是得重视,这些事在军中肯定不少。只是不知道摇旗知道没有。我立刻叫他过来。”
随即李岩叫李新去找郝摇旗过来一趟。
一会郝摇旗睡眼惺忪 地赶了过来,问道:“林泉,你有什么急事找我,哦,潭姑娘,你也在?”
李岩有些焦急地说道:“潭英姑娘说你的骑兵营有士卒抢劫俘虏钱财,你可知道?”
郝摇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心不在焉地说道:“知道,有几个不听话的娃子搜了几个山寨兵的腰包。”
“那你知道这事,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还能怎么处理,以前这种事也不少,不劫掠百姓就已经算好了。区区几个俘虏,算得什么,我臭骂了他们一顿。”
“不行,处罚太轻,如果你拉下不来脸,明天我替你处置,最起码要打四十军棍。”
“什么?四十军棍。何必要处罚那么重,林泉,士卒也是人哪,他们也想给家里弄点钱回去,这有错吗?我臭骂一顿算了。保证下次不犯。”
“我就知道你会袒护他们,都听闻你郝掌盘对军营里的兄弟讲义气,爱护士卒,这是好事,但是不能放纵宽容过甚,败了军纪。为将者智仁勇严信,缺一不可。你光讲仁义,爱护下属,却不知道严厉约束他们,将来必定会出大问题不可。”
郝摇旗之所以之前在李自成的手下不大受重用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对自己的亲兵总是约束不严,犯下许多军纪。他自己有时候也触犯军纪,数次被告状。因此一直不受待见。
郝摇旗低下了头,无言反驳。“打军棍也依你,只是别当着众人的面打,这样会伤了士卒的颜面,毕竟都是老营出来 的兄弟,从尸山血海淌过来的,不容易。”
“不行,必须要召集合营讲话,当众打军棍,明正典刑。”
郝摇旗明知自己理亏,但是就是心里一时无法接受,心内有些怨气地说道:“好好好,什么都依你,我的军师,你比大顺朝皇上还厉害,管得未免太多。”
末了,还抛下一句:“你们两人深夜在此,莫不是有些私情吧?”说完哈哈大笑而去。气得李岩说不出话来,指着他的背影骂道:“这个武夫,粗鄙之极。”
潭英却一脸飞红,她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太好,和李岩走得近,未免惹人非议。他虽然不是扭扭捏捏的大家闺秀,但究竟是一个黄花闺女,多多少少要顾及些礼法。
刚好亲兵送上夜宵来,是几大碗面条。李岩招呼潭英一起吃些饭。潭英恨恨地摔门而去,说:“吃你的吧。”
李岩一脸茫然,不知为何突然变脸。女人心海底针,李岩摇了摇头。问亲兵时辰多少了,亲兵答到已经三更。想到时辰不早,吃完饭,李岩只得早点安歇。
次日起来,要去料理昨日的事务。李岩去看看刘芳亮处理俘虏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走到校场,看见大队的俘虏正站在那里点名造册。李岩走上前,和刘芳亮商议了一番。
刘芳亮问道:“俘虏的去留问题怎么处理?这些人大多都是英霍本地山寨的乡民,如果任凭去留,恐其大多归去。这些人一旦回到原山寨,未必不会成为我们的一个潜在威胁。哪天他们啸聚山林,为祸一方,给英霍山区百姓带来灾难。”
李岩点点头,脸色严峻地说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蕲黄山寨民风彪悍,闲时为农,战时为兵,是个不稳定因素,但是运用得法,也会成为我们的一大帮手。”
“你打算怎么做?”
“先对他们之中进行甄别,找出原先山寨的头目、家丁和犯有人命案,欺凌乡民百姓的恶棍、无赖。还有对原山寨忠心的铁杆分子,将这些人剔除。再将寨兵裁汰老弱,老弱者尽将他们放回原山寨。剩下的年轻力壮者尽请他们留下来,我们一律欢迎,实在不愿意者,使其屯田,以赎罪。二选一,我想他们多半会选择前者。”
“此招甚妙啊,这样不管他们选哪样,对我们都有利,目前我们两者都急需人手。”
“说得容易尔,我们要将他们编练成军,提高战力和忠心于大顺都不容易做到,还需要彻底地改造和训练他们。”
“如果能消化这两万多人马,我们的兵力又增加不少。”
“是啊,我要主持屯田和减租减息之事,另外,二虎在返回途中必定会和清虏遭遇,要派人接应。你先忙着。”
“二虎到何处了,清虏势大,二虎又深入敌境,二虎的处境极其危险。”
“目前只知道乘船溯江而上,在簰洲上岸,准备经黄州回蕲黄山寨。”
“准备派谁去接应,九江的勒克德浑为清虏平南大将军,虏酋多尔衮令其镇守江南数省,不可轻视。”
“一场恶仗恐怕是免不了,我是完全没有把握。”
刘芳亮沉默了,从李岩的严峻的神情和紧促的双眉能看出,此仗的凶险。
李岩拍拍刘芳亮的肩膀,说道:“老伙计,此事拜托你了。”
刘芳亮自知李岩的担子很重,心里藏着很多事,坚定地说道:“放心吧,老伙计,我办事,有分寸。”
李岩走后,刘芳亮调集了自己信得过的比较能干和细心的小校和老卒,让王四带领一部分,开始清点人员,记名造册。先让俘虏之间互相检举揭发。以甄别里面的山寨头目和前山寨的铁杆骨干。其中的坏分子也揪出来。这一项很好办,但凡是比较恶劣的人,大多对下面的士卒都是比较苛刻严厉,平时就欺凌弱小,克扣军饷。此时大家同为俘虏,威势尽失,谁还不趁机报复一把。所以检举的揭帖都塞满了木箱。还有大部分人不会写字,都偷偷找到负责甄别的大顺军小校,悄悄告密。
刘芳亮又派小校深入到俘虏中去,通过明察暗访,掌握了他们之间的内情和关系,一些山寨的头目和坏分子一经揪出,又抓紧对他们进行审讯,立刻也抓出不少人。只有那些平时对底下的乡亲和士卒比较和气,没有克扣军饷和欺凌弱小的头目才不被揭发,还被保护起来。对于这样的人,也算不上首恶,对这样的人大顺军本也不打算深究。
于是一两天内就揪出了数量不小的前山寨头目和平时为非作歹者。共有数百人。只有少数隐藏极深的,没有揪出来。
这些揪出来的人都被重点关押,等待他们的将是死亡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