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崭新的玻璃窗,在毓庆宫东暖阁的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元锦正在核对重阳节赐给各宫的重阳糕清单,何柱儿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太子妃,各位福晋已经到了玻璃花房。
元锦放下朱笔,唇角微扬。这场在中秋前举办的尝新宴,特意选在刚建成的玻璃花房,就是要让这些宗室命妇亲眼看看琉璃的好处。
她才走进花房,就听见八福晋郭络罗氏那特有的娇柔嗓音:【哎哟,这玻璃房子可真亮堂,听说一块玻璃就要十两银子呢?二嫂如今可真是阔气了。】
元锦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指尖轻抚过光洁的玻璃窗面:【八弟妹说笑了。这花房是皇阿玛特准建造的,用的是琉璃厂第一批合格品。等日后量产了,价格自然会降下来。】
她转身面向众位福晋,朗声道:【这玻璃窗不仅透光好,夜里放下帘子还防风保温。我粗略算过,若是各宫都换上玻璃窗,每年光是裱糊窗纸的银钱就能省下三成。】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适时接话:【确实明亮。若是用在书房,孩子们读书写字也能少费些眼睛。】
九福晋董鄂氏好奇地凑近玻璃窗敲了敲:【真结实!比窗纸耐用多了。】
元锦含笑点头,示意宫女端上特制的琉璃糕。【这是用琉璃粉特制的点心,大家尝尝鲜。】
宴席过半,元锦正听着几位福晋闲聊家常,何柱儿悄悄递来一张字条。她展开一看,是胤礽的笔迹:戴梓求见,事关望远镜。
元锦面色不变,起身笑道:【诸位慢用,我去更衣片刻。】
她在偏殿见了戴梓。这位能工巧匠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神色却异常兴奋:【太子妃,大尺寸玻璃的烧制工艺有突破了!按照您说的阶梯式退火法,成品率已经从两成提高到五成!】
元锦心中一喜,却听戴梓话锋一转:【只是...望远镜的镜片打磨又遇着难题。臣试了多种磨料,总是达不到想要的精度。】
【戴先生莫急。】元锦沉吟道,【我记得西洋传教士提过,金刚砂的打磨效果最好。不妨让十三弟帮忙打听,他在广东有门路。】
戴梓眼睛一亮:【臣这就去办!】
待元锦回到宴席,发现气氛有些微妙。八福晋正把玩着一个琉璃杯,似笑非笑地说:【这琉璃器美则美矣,就怕中看不中用。听说前几日琉璃厂又炸了个窑?】
众位福晋顿时安静下来。元锦从容落座,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劳八弟妹挂心。不过是试验新配方时的小意外,倒是揪出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语气转冷:【皇阿玛最恨背主之人,已经下旨严查。想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八福晋脸色微变,强笑着转移了话题。
宴席散后,元锦立即去书房见胤礽。一进门就听见胤礽在发脾气:【...真是岂有此理!老大那个蠢货,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见她进来,胤礽压下火气,将一份密报推到她面前:【查清楚了。爆炸案是老大门下那个钱管事牵的线,但出钱资助那几个琉璃商的,是老八的门人!】
元锦仔细看完密报,蹙眉道:【这一石二鸟之计倒是狠毒。若是事发,有老大顶在前面;若是成了,断的是咱们的财路。】
【不止如此。】胤礽冷笑,【戴梓方才来报,有人在打听望远镜的工艺,还是从广东来的洋商!】
元锦心头一紧:【这东西绝不能流出海外!】
【放心。】胤礽握住她的手,【我已经加派了人手,十三弟那边也打了招呼。】
三日后,重阳赏菊宴的筹备会议上,元锦遭遇了更大的阻力。
内务府那位李郎中苦着脸道:【太子妃明鉴,不是奴才等不愿用新物,实在是往年采买都有定例。这突然要改用彩色玻璃装饰,恐怕...】
【恐怕什么?】元锦神色不变,【李郎中是担心坏了规矩?】
另一位王姓司官帮腔:【娘娘有所不知,这彩色玻璃造价高昂,若是都用上,恐怕要超出预算...】
元锦轻轻放下茶盏,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响让众人心头一跳:【本宫会请示皇阿玛,将琉璃制品正式列入宫用采买定例。至于预算...】
她展开一份账册:【若是用彩色玻璃,虽然初次投入大些,但可以连续使用多年。而往年的彩纸装饰,每年都要重新采买。这笔账,诸位不会算不明白吧?】
几位司官面面相觑,李郎中还要再说,元锦已经起身:【既然诸位做不了主,本宫这就去面见皇阿玛。】
【娘娘留步!】几人慌忙跪倒在地,【奴才等这就去办!】
从内务府出来,元锦在宫道上遇见了胤禛。
【二嫂。】胤禛一丝不苟地行礼,【方才的事,臣弟都听说了。】
元锦微微颔首:【让四弟见笑了。这些人,不给些压力是不肯用心的。】
胤禛冷硬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二嫂处置得宜。不过...】他压低声音,【臣弟查到,李郎中的侄女,上月刚进了八哥府上做侍妾。】
元锦眸光一闪:【多谢四弟提醒。】
当晚,胤礽下朝回来,难得地带着笑意:【今日皇阿玛在朝堂上夸赞琉璃厂办事得力,还特意问起玻璃花房的事。】
元锦一边替他更衣,一边把日内务府的事说了。胤礽闻言冷笑:【这些蠹虫,就知道守着旧例捞油水!你放心,皇阿玛已经准了将琉璃列入采买定例。】
这时,何柱儿捧着个锦盒进来:【太子爷,太子妃,琉璃厂新送来的样品。】
元锦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对面盆大小的玻璃镜,照人清晰无比。她惊喜地拿起一面端详,忽然注意到镜框上刻着的一行小字:清水河工程专用。
胤礽从身后拥住她,低笑道:【这是第一批用新工艺制作的镜子,我让他们刻了字。明日就送到皇阿玛面前,叫所有人都看看,咱们的琉璃厂,不只是会做些华而不实的玩意。】
元锦靠在他怀里,望着镜中相依的身影,轻声道:【殿下,我总觉得...八弟他们不会这么容易罢休。】
【怕什么。】胤礽收紧手臂,【有我在。】
窗外月色正好,玻璃窗将清辉尽数纳入室内。元锦望着那轮明月,心中却蒙上一层阴影。琉璃厂这才刚起步,就引来这么多明枪暗箭,往后的路,只怕会更难走。
但她转头看向身边人坚毅的侧脸,又觉得心安。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并肩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