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风波在太子胤礽与太子妃元锦的连环巧计之下,终是化于无形。经此一役,胤礽愈发倚重元锦,不仅因其急智,更因她所带来的那种截然不同、却屡屡奏效的处事之道。而元锦所倡议的“育婴堂”一事,也因捐输善举的浩大声势,被顺理成章地再次提上日程。
毓庆宫书房内,胤礽将一份详尽的章程恭敬地呈给康熙。【皇阿玛,此次流民安置,儿臣见孤儿寡母着实可怜,更深感太子妃所提‘育婴堂’之必要。此为儿臣与太子妃草拟的章程,恳请皇阿玛御览。】
康熙接过章程,并未立刻翻阅,而是抬眼看了看垂手侍立一旁的元锦,目光深沉。【老四前日回禀,安置点内,你命人送去的那批新式纺车与脱粒器,颇受欢迎?】
元锦心中一凛,知这是考较,亦是试探,忙躬身回道:【回皇阿玛,臣妾不敢居功。器物之利,在于省时省力。流民妇女日夜纺纱,甚是辛劳,老幼剥取豆谷,亦耗时费力。此等粗笨之物,不过略尽绵薄,使其能多得一息安歇,多换一口食粮,乃太子殿下仁德悯下之心所系,臣妾只是依命经办。】
她将功劳全数推给胤礽,言辞恳切,不着痕迹。康熙闻言,面色稍霁,这才翻开那本章程。章程条陈清晰,从堂址选址、建筑规制、人员配置、乳母招募、孩童收养条件、日常管理到日后教化出路,皆考虑得极为周全,甚至还包括了如何利用皇庄田地实现部分自给自足的构想,显然绝非一时兴起之作。
【‘……聘医官常驻,幼童按月种痘,按季驱虫,日常饮食需遵防疫之法……’】康熙念出一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设蒙学之斋,聘嫲嫲教导识字、算数及浅近道理,年长者可习纺织、园艺、木工等技艺,以谋自立……’】他越看越是惊异,这哪里是寻常善堂?分明是一套培育良才的雏形体系!其思虑之长远,用心之良苦,远超他的预期。
【此章程,皆是你二人所拟?】康熙合上章程,目光在胤礽与元锦之间流转。
胤礽忙道:【回皇阿玛,儿臣与太子妃多次商议,由太子妃执笔草拟,儿臣略作增补。】
【好,很好。】康熙的手指在章程上点了点,【仁政之举,思虑亦算周详。便依你们所请,着内务府会同工部、户部办理,选址营造,一应钱粮,先从朕的内帑拨付。太子,此事仍由你总领,老四从旁协理。】
【儿臣遵旨!】胤礽与元锦心中俱是一喜,齐声应道。
有了康熙的金口玉言和内帑支持,育婴堂的筹建顿时快马加鞭。元锦通过系统兑换了更为完善的婴幼儿护理指南和简易卫生防疫手册, subtly 地融入章程的执行细节中。她甚至根据前世记忆和系统提供的些许原理,画出了一份“火道回旋散热除湿”的示意图。
【殿下请看,】她指着图纸向胤礽解释,【此法并非简单的地龙,而是在地下盘绕铺设陶瓦烟道,并非直接引入寝居之地,而是巧妙地将主要烟道砌于东西两侧墙体内。炉灶设于室外,烟火先入主烟道,其热度可烘暖两侧墙体,谓之‘火墙’。烟火其后并非直排而出,而是令其转入地下这些回旋的陶瓦管道,徐徐散热,如此地面亦可温暖,最后余烟才从彼端烟囱排出。】
胤礽看得啧啧称奇:【此举有何妙处?】
【此举不仅取暖均匀,胜过炭盆多矣,且烟火不直接入室,免了烟气熏呛之患。最关键的是,】元锦点出关键,【室内主要热源来自干燥的墙壁与地面,湿气自然难以凝聚,可保屋内干爽,霉菌不生,于孩童肺脉大为有益。】
胤礽如今对元锦的“奇思妙想”几乎言听计从,立刻吩咐工部依样建造。匠人们虽觉新奇,但太子妃给出的示意图颇为明晰,且道理似乎也通,便依样建造。
这日清晨,胤礽上朝后,元锦右眼忽地跳了几下,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她唤出系统光屏。
【系统,扫描监测近期与毓庆宫、育婴堂工程相关的奏章摘要或官员私下议论,是否有异常动向。重点监控都察院、翰林院。】
【指令收到,消耗100积分。扫描中……检索到都察院御史周昌于三日前,曾与一吏部官员在茶楼密谈,片段关键词包含:“耗费”、“结党”、“民心”、“可参”。风险评级:中高。】
元锦心中一沉。果然又来了。她立刻吩咐何柱儿:【快去,将育婴堂工程的所有料单、工票、账目,尤其是与内务府、工部往来的核准公文,全部整理好,以备不时之需。】
【嗻!】何柱儿见主子神色凝重,不敢怠慢,立刻前去办理。
待到胤礽下朝回来,面色铁青,果然印证了系统的预警。元锦早已从何柱儿处得知了朝堂风波。她立刻闭目凝神,连接系统。
【系统,调取御史周昌及其密切交往人员的近期信息,分析其政治派系及资金往来。】
光屏上数据流动,很快得出结论:【目标周昌,与惠妃母族、大阿哥门下某管事有远亲关系,且其侄近期入职内务府某司,经手采买。分析与大阿哥-明珠一党关联度:75%。】
心中有了底,元锦奉上一盏清心去火的菊花茶。【殿下息怒。此事看似凶险,实则也印证了我们的路走对了。】
【哦?此言何意?】胤礽接过茶盏,疑惑地看向她。
【他们为何如此急不可耐?正是因为殿下推行善政,脚踏实地,声望日隆,让他们感到了威胁。】元锦冷静分析,结合系统信息,【他们找不到实务上的错处,便只能从动机上下手,用‘莫须有’的罪名来污蔑。四阿哥今日反驳得极好,句句在理,皇上圣明,心中自有衡量。】
【话虽如此,可日后只怕此类攻讦不会少。】胤礽叹了口气,【孤总不能每次都与他们在朝堂上争执。】
【所以,我们更要加快脚步,做更多实实在在、让他们无从指摘的事情。】元锦目光坚定,【育婴堂必须办得漂漂亮亮,账目清清楚楚,让所有人都挑不出错来!此外,殿下,我们或可再推进一步。】
【如何推进?】
【殿下,今日朝堂之争,核心在于他们攻击我们‘靡费国帑’、‘收买民心’。】元锦眸光清亮,【那我们便再做一件,既无需动用大量国帑,又能真正惠泽地方、未雨绸缪,让百姓得益而朝廷负担最小的事。】
【臣妾查阅古籍,见有‘社仓’、‘义仓’之法。】她缓缓道出,【于丰年时,由官府劝导乡绅富户捐输粮谷,或于官仓陈粮中划拨一小部分为‘母粮’,设仓于乡社,由乡绅耆老与官府共管。遇荒年饥岁,则低息贷予农户,秋收后归还,如此循环往复,可补官仓之不足,助百姓度过青黄不接之时。】
【此法,一不大量耗费国帑,二能调动民间力量,三可稳固地方,四能防患于未然。殿下以此法奏请皇阿玛,正是应对今日‘靡费’指控的最好回应,亦是将‘仁政’落到实处,而非空谈。】
胤礽听得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社仓?义仓?此法甚妙!既可惠民,又可不全依赖于朝廷拨款,能调动乡绅之力!好!待育婴堂步入正轨,孤便向皇阿玛奏请此事!】
看着胤礽重燃斗志,元锦微微一笑。她知道,前方的路绝不会平坦,但只要一步步走下去,积跬步以至千里,总能改变些什么。
然而,她并未放松警惕。退朝后,康熙独独留下了裕亲王福全和大学士马齐,直至午时方散。何柱儿打听不到具体内容,但元锦通过系统,捕捉到了一条看似不起眼的信息。
【监控到:退朝后,皇上于乾清宫西暖阁召见裕亲王福全、大学士马齐。期间,御前太监梁九功奉命前往翰林院,调阅了近五年所有关于‘嫡庶’、‘礼法’、‘储副’议题的奏本及经筵讲义存档。】
这条信息,让元锦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今日朝堂上,那御史句句诛心,字字都在挑拨天家父子关系,暗示太子“结党”、“收买人心”。康熙当时虽斥责了御史,但显然,那番话已像毒刺一样扎进了皇帝心里。
他不再仅仅关注事务本身的对错,而是开始更深地怀疑太子的动机和影响力。调阅“嫡庶”、“礼法”的奏章,是在审视维护太子的法理基础;调阅“储副”讲义,则是在思考……替代的可能性。
康熙的疑心,已被彻底勾起了。这场风暴,远未结束,而是转向了一个更凶险的方向。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阴沉下来,一场春雨,似乎就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