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双脉初定祥瑞显,暗流涌动孕中期
时值深秋,毓庆宫庭院内的金桂盛放,甜香馥郁。元锦的身孕已有近四个月,腹部微微隆起,已显怀相。
这日,孙太医照例前来请平安脉。他凝神屏息,手指搭在元锦腕间,许久未曾言语,眉头微微蹙起,似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决断之事。
侍立一旁的胤礽见状,心不由提了起来,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孙太医,可是有何不妥?”
孙太医收回手,面色略显凝重,却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疑惑。他斟酌着字句,谨慎回道:“启禀殿下,娘娘脉象流利滑动,如珠走盘,强健有力,本是极好的。只是……只是这脉象之澎湃汹涌,其势之强,似乎……似乎超乎寻常单胎之象。臣隐约探得,似有双脉回旋交错之兆。”
“双脉?”胤礽一怔,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与惊疑交织的光芒,“你的意思是……”
“臣不敢断言!”孙太医连忙躬身,“月份尚浅,双脉交织不甚清晰,极易误诊。臣目前……目前约有五成把握。仍需再待一两月,待胎元更为稳固,脉象更为凸显时,方能最终断定。此时妄下结论,臣恐有负殿下、娘娘信任。”
疑似双胎!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胤礽和元锦心中激起巨大涟漪。狂喜与谨慎相互拉扯。胤礽强压下激动,沉声道:“孤明白了。此事关系重大,在确诊之前,不得对外透露半分,毓庆宫上下亦需守口如瓶。”
“微臣明白!”孙太医郑重应下,又仔细叮嘱了许多孕期注意事项,尤其强调需加倍小心,方才退下。
尽管命令保密,但“孙太医为太子妃请脉时日良久,面色凝重似有疑难”的风声,还是悄无声息地在后宫流传开来,引来了诸多猜测与窥探的目光。
接下来的一个月,在期待与些许不安中度过。元锦的腹部隆起得比同月份的妇人更为明显,妊娠反应也更为强烈。胤礽虽政务繁忙,但来看她的次数愈发频繁,眼神里充满了呵护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转眼已近五个月身孕。再次请脉的日子到了。此次,孙太医显得更为紧张,诊脉的时间也更长,额角甚至渗出了细汗。胤礽坐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终于,孙太医收回手,脸上那种疑虑尽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与确信。他退后一步,郑重跪倒在地,声音洪亮而清晰:“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娘娘!娘娘脉象流利滑动,如双珠走盘,有力而回旋,其象清晰无疑!臣今日可断然禀奏,娘娘怀的,确是双生之胎!此乃天降祥瑞于东宫,佑我大清啊!”
尽管早有“疑似”的铺垫,这确凿无疑的断言仍让胤礽和元锦心中巨震,巨大的喜悦如暖流般涌遍全身。胤礽畅快大笑,亲自上前扶起孙太医:“好!孙太医,你屡立奇功,孤与太子妃都记在心里!毓庆宫上下,重重有赏!”
“臣叩谢殿下、娘娘恩典!”孙太医喜不自胜,又不厌其烦地仔细叮嘱了一番双胎孕期需特别注意的事项,尤其强调了后期易出现的浮肿、气短及早产风险,方才躬身退下。
“双生祥瑞”的消息,这一次是铁板钉钉,正式席卷了宫廷。
康熙在乾清宫闻奏,龙颜大悦,对李德全抚掌笑道:“太子妃确是有大福气的!好!真是太好了!传朕旨意,毓庆宫一应用度皆按最高份例再增三成,凡太子妃所需,无论药材、用物,皆由内务府优先供给,务必要保朕的皇孙与太子妃万无一失!”赏赐如流水般再次涌入毓庆宫。
太后更是喜得亲临探望,拉着元锦的手,对着随行的嫔妃命妇们笑道:“哀家早瞧出元锦是个有大造化的孩子!瞧瞧这气色,再看看这肚形,圆润饱满,定是两个健壮康泰的小阿哥!”她当即又将身边两位经验最老道的精奇嬷嬷赐下,专司照顾双胎孕妇,其爱护之心,表露无遗。
前朝后宫,明面上皆是一片贺喜之声。太子地位因这“天降祥瑞”而更显稳固,那些因牛痘之功而对东宫有所改观的中间派大臣,态度也越发恭敬。索额图一党更是扬眉吐气,步履生风。
然而,在这片喧腾的贺喜浪潮之下,并非所有人都心怀喜悦。
钟粹宫内,惠妃纳喇氏听着心腹宫女的回禀,手里捻动的佛珠速度丝毫未变,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双胎?她瓜尔佳氏的运道,倒真是好得让人……侧目。”语气平淡无波,却让殿内伺候的宫人屏息垂首,不敢出声。“去,将本宫库房里那尊羊脂白玉送子观音,寻个稳妥机会给承乾宫的李佳氏送去。就说……本宫盼着她谨守本分,静心侍奉太子,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不必总眼热他人的福气。”
延禧宫中,德妃乌雅氏正低头绣着一件宝蓝色的小儿襁褓,听闻消息,手中银针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悠远地掠过窗外凋零的秋海棠,语气平和得听不出一丝涟漪:“太子妃福泽深厚,非比寻常,自然是好的。”说罢,便又低下头,一针一线极其稳妥地继续绣着,那缠枝莲纹路细腻繁复,显出十分的耐心与功夫。
承乾宫的李佳氏,接到那尊触手冰凉的白玉观音,再联想到之前何柱儿派人“无意”透露的关于“钟粹宫老嬷嬷病重身亡”的消息,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她独自在冷清的殿内坐了许久,最终将那尊看似慈悲实则讽刺的观音像死死锁进了箱笼最底层,仿佛要锁住那令人恐惧的真相。她彻底沉寂下来,对毓庆宫的态度变得敬而远之,甚至开始严厉约束手下宫人,严禁再非议太子妃半句,眉宇间常带着一丝惊弓之鸟般的惶然。
然而,祥瑞之说的背后,那阴毒的不谐之音并未停歇。酸腐文人与别有用心者私下窃语,诸如“双胎耗母,于国本恐非全福”、“双生之子,强弱相争,古来难养”等恶论,仍像地沟里的污水,在见不得光处悄然流淌,企图玷污这份荣耀。
这些话语虽被胤礽和康熙的人严厉弹压,但元锦通过系统监控和何柱儿的暗中查探,早已了然于心。她抚摸着腹中时而拳打脚踢、仿佛在互相嬉闹的两个小家伙,眼神沉静如水,心底却愈发冷冽。她知道,这些谣言本身就是不见血的刀子。
胤礽的喜悦中掺杂了更浓重的忧虑,几乎化为实质性的焦灼。他来看元锦的次数愈发频繁,政务之余几乎寸步不离地盯着她。他盯着她用尽每一口膳汤,扶着她于廊下缓慢行走,夜里时常莫名惊醒,伸手确认她是否安好,呼吸是否平稳。孙太医叮嘱的每一项风险——孕毒、早产、血崩……都像噩梦般缠绕着他。
【殿下,您放松些。】元锦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颊和眼底难以掩饰的青黑,心疼不已,反握住他微凉的手,【您看,臣妾很好,孩子们也很好。孙太医日日请脉,都说稳健有力。】
【孤知道。】胤礽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疲惫,【可孤忍不住……元锦,你定要好好的,绝不能有事。】他俯下身,极其小心地将耳朵贴在她高高隆起的肚腹上,听着里面两个强健有力的心跳和活泼的胎动,那紧锁的眉头才会稍稍舒展,露出一丝近乎傻气的、属于准父亲的温柔笑容,【你们两个小淘气,要乖乖的,不许欺负你们额娘,听见没有?待你们出来,阿玛带你们骑大马!】
元锦感受着他那份沉重如山、几乎令人窒息的爱与担忧,心中酸软成一片,又涌动着无限的力量。她轻轻环住他的头,柔声却坚定地保证:【好,臣妾答应殿下,一定会好好的。我们母子三人,都会好好的。】
殿内烛火温馨,将相拥的身影投在窗棂上,暂时隔绝了外间的所有风风雨雨。然而,元锦深知,这深宫之中的宁静,从来都脆弱得不堪一击。她腹中的“祥瑞”,是护身符,却也可能是催命帖。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她目光掠过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仿佛有无形的暗流,正在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