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尼蒙被彻底湮灭的尘埃缓缓落定,峡谷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宁静,与之前的狂暴和毁灭形成了鲜明对比。
梁安站在原地,胸口处被拔出羽毛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但他此刻感受到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后悔。
我刚刚……是不是太冲动了?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杰罗尼蒙,能操控怪兽,复活亡灵,这种能力多么稀有和强大!
如果刚才在它被杰顿压制、濒临绝境的时候,我不是想着速战速决耍帅,而是尝试用战斗仪去捕捉、去收服……
他想象着自己麾下多出一只能召唤亡灵大军、布置各种诡异陷阱的怪兽酋长,那该是多大的助力?
无论是应对未来的强敌,还是寻找归途,都将事半功倍。
结果呢?
梁安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下。
光顾着试验新力量,体验杰顿碾压的快感,直接把这事儿忘到脑后了!
一招秒杀是挺帅,但现在想想,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这种仿佛错失了一个亿的懊恼感,让他刚刚因胜利而升起的些许沉重都被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窘迫。
“梁安大人!您没事吧?伤口还疼吗?”
宽急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宽快步上前,脸上写满了担忧,仔细查看着梁安胸口处的伤口,又忍不住敬畏地瞥了一眼旁边静立如山的杰顿。
看到宽真诚而关切的眼神,梁安迅速将那份尴尬的后悔压了下去,脸上重新浮现出宽所熟悉的那种温和而略带疲惫的笑容。
他摆了摆手,活动了一下肩膀:“没事了,宽。一点小伤,不碍事。”
那股由杰顿反馈而来的冰冷能量,似乎也加速了他身体的恢复。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杰罗尼蒙已除,部落的威胁暂时解除,但他不能停下。
“宽,我们休息一下,然后继续前进。”
梁安望着峡谷另一端,那片未知的、更加苍茫的天地。
“继续前进?大人,我们还要去哪里?”
宽有些不解,最大的敌人不是已经消灭了吗?
梁安看向宽,眼神认真而坦诚:
“宽,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来自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现在,我再明确地告诉你——我,不属于这个时代。我是从几万年之后的未来,因为一场意外,被抛到这里来的。”
他尽量用宽能理解的方式解释:“我的家,我的伙伴,都在那个遥远的未来。我必须找到回去的方法。继续冒险,穿越这片大陆,探索更远的地方,就是为了寻找那一线可能存在的、能让我回家的契机。”
宽听着这如同神话般的话语,眼中却没有丝毫怀疑,只有更加炽热的火焰在燃烧。
他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声音坚定无比:“我明白!梁安大人!无论您要去哪里,无论是几万年前还是几万年后,宽都誓死追随!您是我的指引者,是我的神明!您的道路,就是我的道路!”
梁安看着宽那毫无保留的忠诚和信赖,心中既感动又有些无奈。
他知道,此刻再怎么解释自己不是神,宽也听不进去了。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宽的肩膀:“好吧……不过,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找到了回去的方法,我会先把你安全地送回部落。那里是你的根,你的族人需要你。”
宽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看到梁安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那追随的决心丝毫未减。
两人在狼藉的战场边缘找了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分享着捕获的战利品。
经历了连番恶战和生死危机,此刻短暂的安宁显得格外珍贵。
夜幕渐渐降临,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的脸庞。
或许是战后精神的放松,或许是宽那毫无心机的陪伴让人感到安心,梁安难得地敞开了心扉。
他开始讲述一些片段,不是关于神明的伟力,而是关于一个普通青年的挣扎与恐惧。
“……你知道吗,宽,我并不是生来就这么……‘强大’的。”
梁安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宇宙,第一站是一个叫赛雷菲斯的鬼地方。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弱得可怜,被成群可怕的超兽和怪兽追杀,几次都差点被撕碎,真的是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跳跃的火焰,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幻影。
“后来,到了佩丹星。我以为能找到办法,结果卷入了他们的内战……”
“起义,反抗残暴的议会军……我见过太多并肩作战的兄弟,早上还在一起吃饭,晚上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我自己也好几次被打得奄奄一息,躺在废墟里,以为自己死定了……”
他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记忆,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上心头。
在佩丹星领导起义的沉重压力,看着熟悉面孔一个个逝去的无力与悲痛,自身多次濒临死亡的极致恐惧……
“……还有这次,杰罗尼蒙……我又一次,差点就死了……如果不是……”
他想到了亚波人,话语戛然而止,但那濒死的冰冷触感却无比清晰。
积累了太久的压力、恐惧、悲伤和孤独,在这一刻,在这个信任他的原始人面前,在这个寂静的远古之夜,再也无法抑制。
梁安的声音哽咽了,他低下头,用手臂挡住脸,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堤坝,无声地滑落。
起初只是压抑的抽泣,但很快,就变成了难以自持的、宣泄般的痛哭。
他哭得像个孩子,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仿佛要将穿越以来所有的委屈、恐惧和痛苦都随着泪水流淌出去。
宽彻底呆住了。
“……”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崩溃痛哭的梁安,大脑一片空白。
火光下,那个能召唤岩石巨兽、驱使熔岩怪物、甚至掌控着刚刚那尊如同天神般强大的黄黑色巨兽的“神明大人”,此刻却脆弱得如同初生的婴孩。
宽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从未想过,强大如梁安大人,也会流泪,也会拥有如此深重的悲伤和痛苦。
这一刻,梁安在他心中那“无所不能的神明”形象悄然碎裂,但却重新拼凑成了一个更加真实、有血有肉、值得他誓死追随的“人”的形象。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让火焰燃烧得更旺一些。
然后静静地坐在梁安身边,如同最坚实的磐石,用自己的方式,陪伴着这位卸下所有伪装、显露出内心脆弱的指引者。
峡谷的夜风中,篝火的噼啪声与压抑的哭声交织,诉说着一个穿越者不为人知的艰辛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