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区政府大楼,这座昔日议会统治灰烬区的象征性建筑,如今顶部飘扬着一面粗糙却醒目的旗帜——由齿轮与断裂锁链构成的图案,这是起义军临时采用的标志。
大楼内虽显陈旧,却难得有了几分秩序与生气,与外面街道上依旧残留着狂欢与混乱痕迹的景象形成对比。
最高层的指挥官办公室旁,一间被改造成临时医疗室的房间里,气氛却有些凝滞
源小悠躺在干净的床铺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呼吸平稳,那双清澈的眼睛已经睁开,正有些茫然地看着围在床边的人。
她体内那肆虐的诺亚之力似乎终于被桑德博士最后的“保养”和自身的恢复能力平息下去,皮肤上那些骇人的银色纹路黯淡消退,只留下极淡的、仿佛皮肤下流淌着微光的痕迹。
“小悠!你感觉怎么样?”梁安几乎是扑到床边,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和后怕。
艾丽西亚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她的暮色金古桥受损严重,正在大楼底层的临时工坊紧急维修。
此刻她只是穿着简单的作战服,机械义眼仔细扫描着源小悠的状态,冷冽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如释重负。
“我...还好...”源小悠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就是...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有很多光...”她试图坐起来。
梁安连忙扶住她,却在帮她整理衣角时,动作极其自然且迅速地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那把造型奇特的银色短剑“进化信赖者”——滑入了自己外套的内衬口袋里。
他的心跳得飞快,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不能再让她碰这个了...
梁安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
那种力量的反噬太可怕,我不能再失去她... 他宁愿自己背负所有危险,也不想再看她承受那种痛苦。
“没事了,你只是太累了。”
梁安挤出一个笑容,轻声安慰道,“我们已经安全了,这里是灰烬区,我们暂时的地方。”
这时,房间门被推开,巴洛克搀扶着依旧虚弱的布雷克走了进来,兄弟二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完成任务的激动。
“指挥官!参谋长!”巴洛克激动地报告,“任务完成!实验室外围的炸药成功引爆,制造了巨大混乱,我们趁乱撤离,议会军根本没反应过来!”
布雷克也勉力行了个礼,声音沙哑:“幸不辱命...博士的维生舱我们无法移动,但他似乎启动了某种深层休眠程序,实验室的自毁系统也在倒计时...我们离开时,议会军应该还没能突破核心区...”
艾丽西亚点了点头,看向兄弟二人的目光带着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辛苦了,你们做得很好。先去休息,医疗兵会处理你们的伤。”
兄弟二人退下后,房间里暂时陷入了沉默。源小悠的苏醒和接应小队的成功回归,仿佛暂时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梁安感到一种极致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看了看源小悠,又看了看艾丽西亚,低声道:“艾丽西亚,这里交给你一下。我...我需要一点时间。”
艾丽西亚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强撑的镇定下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轻轻点了点头。
梁安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医疗室。
他被一名起义军战士引到了大楼上层一个相对完好的居住区,甚至有一个还能放出热水的旧式浴缸。
屏退了旁人,梁安反锁上门,将自己完全浸入温热的水中。
水流包裹着身体,抚慰着无数细小的伤口和淤青,却无法洗刷内心的沉重与疲惫。
“呼…终于能泡个澡了啊…”
他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幅幅画面:黑市的追杀、下水道的逃亡、独眼医生的牺牲、处刑者金古桥的恐怖炮火、绞刑架上凯斯惨烈的模样、实验室外艾丽西亚孤军奋战的身影、还有源小悠被银光吞噬痛苦挣扎的样子...
十七岁... 他在心里苦笑。同龄人或许还在为学业和恋爱烦恼,而他却已经手染鲜血,背负着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在星际战争的漩涡中挣扎。
压力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现状。 灰烬区暂时安全,但绝非长久之计。
议会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氤氲的水汽中划动。
我们需要休整,需要整合灰烬区的人力物力,需要训练新兵,修复装备... 思路逐渐清晰。
然后,不能坐等议会来围剿。必须主动出击,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莽撞。
一个粗略的战略蓝图在他脑中形成。
先巩固灰烬区,然后,逐步解放周围最近的那五个相对弱小、同样受议会压榨的工业区和贫民区,将这些区域连成一片,扩大我们的战略纵深和资源补给。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最后...集中所有力量,攻打德尔贡·骸那个屠夫掌控的军事区!那是议会武力的重要支柱,拔掉它,中心区就门户大开!
这个计划大胆而艰难,每一步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但他知道,这是唯一能搏出一线生机的路。
水温渐渐变凉,梁安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擦干身体,换上一套干净的衣物,虽然依旧是起义军的制服,却感觉轻松了不少——至少思路明确了。
他找到正在临时指挥室分析地图的艾丽西亚,将自己的战略思路和盘托出。
艾丽西亚听完,沉默了片刻,机械义眼的光芒微微闪烁,似乎在快速计算推演。
最终,她抬起头,眼中带着认可:“很清晰,也很冒险。但...这或许是唯一可行的路径。我同意。休整期间,我会全力整训部队,修复机甲。”
梁安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思考良久的话: “艾丽西亚...等整顿计划开始步入正轨后...我想...暂时辞去前线指挥的职务。”
艾丽西亚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刺穿:“你说什么?”
梁安避开了她的目光,声音低沉却坚定:“我太累了...艾丽西亚。不是身体上的,是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每一次决策,都怕害死更多的人。看到小悠那样...我...我承受不了下一次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至少现在不是。”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恳求:“让我留在后方吧。我可以做战略参谋,可以出谋划策,可以帮忙处理政务...但别再让我直接下令...让我看着人们去送死了...好吗?”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声。
艾丽西亚看着他年轻脸庞上那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近乎崩溃的痕迹,最终,那冰冷的金属面容似乎柔和了一丝。
她明白这种重压足以压垮任何人,更何况是一个突然被抛入战争漩涡的少年。
“……好。”
良久,艾丽西亚才缓缓吐出一个字,“暂时依你。前线指挥由我兼任。但你仍然是参谋长,战略规划必须参与。”
“谢谢...”梁安如释重负,却又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
他独自一人走到阳台,望着灰烬区杂乱却充满生机的景象。
夜幕渐渐降临,零星灯火开始点亮。他默默地从腰间取下战斗仪,手指轻轻抚过屏幕。
屏幕上,哥尔赞、雷德王和杰顿幼体的图标静静闪烁着。
他能隐隐感受到它们传来的、简单却纯粹的意识波动:哥尔赞的躁动与忠诚,雷德王的憨厚与守护,还有杰顿幼体那初生的、带着毁灭本能却又被他强行束缚的奇特联系。
也许...和它们待在一起,反而更轻松... 他自嘲地笑了笑。至少,怪兽的心思,远比人心和战争简单。
然而,无论是梁安短暂的松懈,还是艾丽西亚开始着手整军备战的忙碌,他们都未曾察觉,在遥远的议会中心区,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酝酿。
议会中央实验室。
技术官员们一片欢腾!
“成功了!成功了!通过分析处刑者部队士兵头盔摄像机最后传回的破碎画面,我们成功捕捉并还原了桑德·克洛诺斯的虹膜特征!”
“生物密钥验证通过!时间跳跃装置最终锁解除了!”
巨大的环形装置中心,那令人心悸的暗红色能量开始变得更加稳定和深邃,如同一个缓缓睁开的恶魔之眼。
萨麦尔长老看着全息屏幕上显示的“最终校准启动”字样,脸上露出了狂热而狰狞的笑容。
“很好!全力加速装置建设!我们要在最短时间内,开启通往新纪元的通道!” 他顿了顿,看向另一块屏幕——上面显示着那个已经被起义军放弃的中心区据点。
“至于那些老鼠...德尔贡长老!”
“在!”德尔贡·骸的影像出现,他正摩挲着一把巨大的动力斧。
“那个据点,看着碍眼。派重兵,给我把它彻底从地图上抹掉!用最猛烈的方式,告诉那些叛徒,这就是对抗议会下场!”
“遵命!我会亲自督战!保证寸草不生!”德尔贡发出残忍的笑声。
新的风暴,正在加速形成。而刚刚得到一丝喘息的起义军,即将面临来自过去与现在的双重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