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已经十余年未招待过贵客,这嬴昭乾突然驾到,一时竟有些手忙脚乱。
嬴昭乾坐在主位,手指轻敲桌面,等着热茶奉上。
宋愿梨坐在她的下首,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心沁出的冷汗。
热茶终于奉上,嬴昭乾这才开口:“宋爱卿,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患了何病需要回京休养?”
宋愿梨眼睛一转,心中就已经想好了用以狡辩的借口:“回殿下,微臣在湘夏水土不服,几乎要将半条命断送掉,想着陛下宽仁待下,便在递交了请求回京的书信后日夜兼程地回到了京城,这不,刚回来半日,微臣的身子就好了不少。”
“既然如此,那你就待在宋府休养着,就不必去湘夏了。”嬴昭乾一直盯着茶杯,连眼眸都没有抬一下。
“陛下那边……”宋愿梨试探着她的口风。
“无事。”嬴昭乾终于抬眼看向她,“待你病好了再说。”
“微臣遵命。”
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最后还是嬴昭乾率先打破了沉默:“阿执在你身边服侍的可还好?应当不比孤的皇弟差吧?”
“卫怜”这个名字都是嬴昭乾取的,那嬴昭乾知道她与嬴昭渊的事情也没什么奇怪的。
“阿执很好,我用的很顺手。”宋愿梨瞥见嬴昭乾腰间挂的香囊,似乎是那日她交给嬴昭渊的那两个中的一个,“二殿下可还好?”
“昭渊被母皇派去了北境,已经日夜兼程两日,今日应当能到了。”嬴昭乾将腰上挂的香囊取下,拿在手心问道,“昭渊寄了一盒药与这个香囊给母皇与孤,说是成安你准备的湘夏特产。”
“是啊,那盒药是特意为陛下准备的,殿下定要叮嘱陛下日日服用。”宋愿梨脸上挂着如往常一样的笑,仿佛这药与香之间并不相克,“殿下也要记得日日佩戴这香囊,里面掺杂的草药有凝神静气之效。”
“成安有心了。”嬴昭乾将香囊挂在腰间,看着心情不错地起身,“孤还有事,孤先走了。”
“恭送殿下。”
宋愿梨带府上众人目送着嬴昭乾的马车离开。
韩家面馆今日没有开张,或许是家中有事吧,宋愿梨也没在意,让府上人将大门关上回府,并吩咐了方嬷嬷,这几日都不再见人。
嬴昭乾亲自到宋府来见她,那就是告诉众人宋愿梨回了京城,不仅回了京城,还直接回了宋家,此举简直与宋愿梨和陆家划清界限无异。
宋愿梨有宋家厚实的家业,还有承袭的爵位,又在朝中有官职,且是外调湘夏,现在回京多半是要升迁。只可惜,皇帝已经赐了婚,不能再妄想着结亲。
但想要攀附的人定有其他巴结的路子。
但实在不巧,这几日她应该还在“病”中不好以病人示人,不能出去走动,自然也不便待客。
方嬷嬷看宋愿梨没有想留人的意思,便道:“好了,都下去吧。”
“小姐,今晚想吃什么菜?”
“看着做吧,府上的厨子手艺还不错。”
宋愿梨回了暖梨轩,院中多了几个婢女,为首的是一个叫叶绿的,身上穿着的也是绿衣裳。
“小姐,奴婢们是阿执大人安排的。”
宋愿梨“嗯”了一声进到屋子里,临进门前叫了叶绿进去。
“我听阿执说,你们都多少会些武?”
“回小姐,是的。”
“那不错,查府上那几位嬷嬷需要几日?”
“明日便能告知小姐。”
……
阿执乘着夜色回了宋府,径直进了暖梨轩。
新到的下人今日下午进来学的第一条规矩便是不要多管主家的事情,第二条规矩就是阿执公子要进小姐屋子不必拦着。
所以阿执这一路上也是畅通无阻。
阿执见宋愿梨已经睡熟,也没有惊扰她,只悄悄地脱下外衣躺在她的身旁,然后将人轻柔地搂进自己怀中。
“阿执回来了……”宋愿梨迷迷糊糊地将人搂紧。
阿执轻声“嗯”了一声,见宋愿梨没有回话,便猜想她是在说梦话,便抱着她安然入睡,静待天明。
府中的下人都知道昨晚阿执进了暖梨轩且一直没有出来,都识趣地没有惊扰他们。
宋愿梨醒来时发现自己抱着阿执,手不自觉地在他腰上流连忘返。
“大人醒了就开始戏弄属下。”阿执以牙还牙,在自己手放的位置摸了又摸。
“阿执浑身上下最知道尊卑的怕是只有这张嘴了吧。”宋愿梨被他反将一军,瞬间起了好胜心,手下移的同时也加重了力道,“现在是轻车熟路了吗,没有经过我同意就偷偷上我的床,日后我成婚了,你是不是也要上我的床?”
阿执闷哼了一声:“属下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先斩后奏了。”
阿执说着便要收回手,却被宋愿梨一把抓住:“来都来了,走什么啊?”
……
昨夜缺的在今晨一并补了回来。
“大人,陆家确实吞了您的赏赐。”阿执给宋愿梨按着肩颈。
“陆家又不缺钱,为何要吞我的赏赐?”宋愿梨趴在床上,闭着眼睛,“不过也是,谁会嫌钱多呢?”
“陆家前几年在被皇帝清算时,虽然有丹书铁券逃过一劫,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帝让陆家补了不少银两充盈国库,此后陆家银两紧缺,便把您这些年的赏赐都补了这个缺口。”
宋愿梨想起那年陆府确实有段时间在节衣缩食,月银减半不说,桌上的肉菜都很少见,但没过多久,又恢复了原先的吃穿用度。她那时年纪小,也没有纠结过银两是哪来的。
“这种事情你怎么查的这么快?”
“似乎是人尽皆知的……”
人尽皆知吗?她宋愿梨不是人吗,为何一点也不知情?
这十几年她似乎就活在那与外界隔绝的世界里,那伶风观是她与外界联系的唯一一个出口,但顾长歌接待的客人都是高官,鲜少会在他的面前谈这些。
难怪啊,难怪外面都说陆家要吃她“绝户”,那陆晚棠也是知情的?
真是遗憾,她体内的情蛊这段时间才传给陆晚棠,早年间他对自己是否不利实在难以判断,即便去问他,他应当也是不会承认的。
起床后,叶绿也来复命。
“小姐,这几个嬷嬷手脚都很干净,奴婢查了她们的屋子与家中,实在是没有错处。”
宋府留下的这几位嬷嬷是宋家与卫家的老人了,因为宋家还有宋愿梨在,所以她们便在宋府守着,等着宋愿梨回来。
“是我错怪她们了,给她们的月例升一升吧,在宋家这么多年,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
确实如宋愿梨所料,久未有人问津的宋府大门,这一日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都是在宴会上与她萍水相逢之人,不知道还以为宋愿梨与他们私交甚好。
“小姐,陆家人来了,是否要见?”
方嬷嬷时刻记着宋愿梨的叮嘱,但想着宋愿梨自幼在陆国公府长大,或许宋愿梨会想见他们的,可她也不敢自作主张,还是去问了宋愿梨的意思。
“是江夫人?”
自从她知道陆家私吞她的钱财后,那十几年的亲情一下就淡了许多。
“不是,是陆府的管家。”
“那不见,就说待我病好些了会亲自登陆府的门。”宋愿梨翻着手中的书,“方嬷嬷,你同林管家说,让江夫人将我留在陆家的东西都送到宋府来,我日后就不回陆家住了,她若是舍不得我,就让她忍忍。”
……
“阿梨真这么说?”江玉榕听着林管家的问话,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回夫人,回话的方嬷嬷是这么说的。”林管家躬着身子,不敢抬头看江玉榕,只能从江玉榕的语气中判断她此刻的心情。
“完了完了……”
养了宋愿梨十几年,江玉榕对宋愿梨的感情自然不浅,这一朝断了关系,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突然断了联系,是知道她私吞了那些钱财……?
“娘,你还是把阿梨的东西都收拾好派人送去宋府吧。”陆枝愉起身离了前厅,去了陆晚棠的院子。
陆晚棠正在准备见宋愿梨要带的礼物,也不知是为何,从昨日起他就格外思念宋愿梨,结果今日就听说她真回来了。
陆枝愉上前看了看他准备的那些小玩意,不觉笑出了声:“你都准备了些什么?”
“二姐,你在笑什么?”陆晚棠拿着手上的东西,愣在原地,“这些都是阿梨喜欢的啊,晚些时候我拿去宋府。”
“阿梨见不见你都不好说。”陆枝愉寻了个凳子坐下。
“二姐你这话是怎么说的,阿梨怎么会不见我呢?”
陆晚棠想起在湘夏的那些时日,他们二人每日如胶似漆,难舍难分,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可能会不见他,定是二姐胡诌来取笑他的。
“今日林管家去宋家吃了闭门羹,约摸是阿梨知道了娘吞宋家钱的事情,你是知情人,阿梨怎么会见你?”
说到这私吞一事,陆晚棠的心终于凉了半截,手松了劲,手里的物件滑落到桌上,险些碎了。
陆家拿宋愿梨的钱补亏空一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陆家人仗着宋愿梨年纪小不记事,便将这事藏了起来,宋愿梨又不怎么与外界相接触,自然也难知晓此事。
那时陆桉淮与陆枝愉已经明事理,发现陆府在用宋愿梨的钱,试图阻止江玉榕,说他们可以节俭一些,但宋愿梨的钱是断然不能动的。
“娘,你就是问晚棠,他也不会同意的。”
陆晚棠虽然比宋愿梨要大一些,但也只是个孩子,贪吃好玩。
江玉榕问他:“晚棠,你说要不要用这些钱?”
“大哥和二姐说这是阿梨的,不能动。”陆晚棠的手中正拿着今日在街上给宋愿梨买的新玩具,是个泥人。
“但是没有这些钱,晚棠以后就都不能吃肉,也不能玩这些泥人送给阿梨了。”江玉榕说着就作势要去抢那泥人,“既然晚棠说不能动,那娘就将这泥人退给那老板。”
年幼无知的陆晚棠将泥人死死护在怀里:“那好吧,我要给阿梨买更多她喜欢的东西。”
江玉榕听到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看向陆桉淮与陆枝愉:“怎么样,晚棠可是答应了。”
打小稳重的陆桉淮此刻也乱了方寸,对江玉榕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急躁:“娘,晚棠还是个孩子啊,他怎么能分清是非?”
江玉榕打量了他与陆枝愉一眼,嗤笑一声:“你与阿愉不也是孩子吗,又能懂什么是非?小孩子不要掺和这些事。”
陆桉淮还想与她争辩,但陆枝愉将他按下:“娘,这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还是你和爹两个人的主意?”
“自然是我们两个人的主意,阿梨在我们家吃住这么多年,我们用她点钱怎么了?”
江玉榕拂袖而去,留下兄妹二人看着在一旁把玩泥人的三弟,气不打一处来,便联手将陆晚棠打了一顿。
想起那天的毒打,陆晚棠不禁打了个寒战:“二姐,我那时才多大,我想着要给阿梨买……”
“嗯,你也就只会给阿梨买些没用的小玩意了,小时候是,现在也是。”陆枝愉的眼中透着杀气,似乎要将他千刀万剐。
……
宋府的大门虽然关了一日,但上门的人一直没有断过,这到了晚上,人才少了些。
自从入仕后,宋愿梨已经很少有如此悠闲的时刻。
不用应付旁人,还有美男相伴,好不惬意!!
“大人,今早才有过,现在又这样,怕是不好吧……”
阿执搂着跨坐在他身上的宋愿梨,眼中满是勾引,但嘴还是硬的。
“谁让阿执这会儿在我屋中不好好穿衣裳呢。”
宋愿梨拿起笔,沾了些许甜水,本想在阿执身上作画,但不慎滴在了自己身上。
“大人,洒了,我替您擦了吧。”阿执低头寻着水渍划过的痕迹将甜水吻掉,“大人,这蜂蜜味道确实不错,很甜。”
宋愿梨又用笔沾了些甜水,在他唇上描绘着形状。
“果真吗?那我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