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们在一扇雕刻着繁复神秘花纹的双开木门前停下。
斯特兰奇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门内传出一个温和、清晰，带着某种奇特磁性的男声，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斯特兰奇推开门，侧身让林悠然和肖战进入，自己则留在了门外，并轻轻将门带上。
这是一个巨大的书房，或者说，更像一个私人博物馆与书房的结合体。直抵天花板的巨大书架上塞满了各种语言的古籍，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雪茄和某种淡淡檀香混合的奇特气味。
房间一侧陈列着几个独立的防弹玻璃展柜，里面摆放着几件器物——一件商晚期的青铜觥，造型古朴，纹饰狞厉；
一套西汉的金缕玉衣片，玉质温润，金线璀璨；
还有一幅卷轴只展开了部分，露出苍劲有力的笔触，似乎是某位古代大家的真迹。
仅仅是这惊鸿一瞥，已足以让任何懂行的人心跳加速。
而在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由整块黑檀木雕成的书桌后，坐着一个人。
他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合体的深灰色马甲和白衬衫，没有打领带，姿态放松地靠在高背椅中。
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两鬓有些许斑白，面容清癯，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深邃而平静，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睿智与……难以捉摸的淡漠。
他看起来不像一个掌控着庞大地下文物交易网络的枭雄，更像一位儒雅的学者，或者一位成功的、气质温和的企业家。
但林悠然和肖战在第一眼看到他时，心中同时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内敛到了极致的危险气息，如同深海，表面平静，其下却隐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他，就是“远东艺术基金会”的实际掌控者，代号“教授”。
“教授”的目光落在林悠然和肖战身上，带着温和的审视，他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用的是中文：
“林小姐，肖先生，一路辛苦，请坐。”
他的普通话标准得几乎听不出任何口音，带着一种老派的优雅。
林悠然和肖战依言在他书桌对面的两张高背扶手椅上坐下，姿态从容，不卑不亢。
“久闻‘教授’大名，今日得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肖战率先开口，语气沉稳，目光平静地与“教授”对视。
“肖先生过誉。”“教授”轻轻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个古董烟斗，慢条斯理地填着烟丝。
“不过是做些自己喜欢的研究，顺便经营一点小生意罢了。倒是二位，年轻有为，气度不凡，林氏集团在香江乃至亚洲都声名显赫，如今有意进军欧洲，魄力不小。”
他的话语看似随意寒暄，实则每一句都在传递信息——他对他们的背景了如指掌。
林悠然嫣然一笑，笑容明媚，恰到好处地掩盖了眼底的锐利：
“教授您才真是深藏不露。我们这点小家业，在您面前恐怕不值一提。”
“我们这次来，主要是对艺术品投资感兴趣，尤其是那些……承载着独特历史与文化价值的东方瑰宝。”
林悠然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旁边展柜里的青铜觥和金缕玉衣：
“只是可惜，最近伦敦风声鹤唳，想找到真正的好东西，太难了。”
她主动将话题引向了文物，并提及了博物馆失窃案，这是一种大胆的试探。
“教授”点燃烟斗，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青白色的烟雾，烟雾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
“是啊，博物馆的事情，确实令人遗憾，也打乱了很多人的计划。”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趣闻，“不过，真正的瑰宝，从来就不在那些摆在明面上的博物馆里。它们属于懂得欣赏、并且有能力守护它们的人。”
他话里的意味不言自明——博物馆里的不算什么，他这里才有真东西，而且，他有能力“守护”它们。
“教授说的是。”肖战接过话头，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我们一直相信，顶级的艺术品，应该流通在真正识货的圈层里。只是不知道，我们是否有这个荣幸，见识一下教授这里……更多的珍藏？”他直接提出了要求，符合他们“野心勃勃的买家”的人设。
“教授”透过烟雾看着他们，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不过，我这里的东西，看的不仅仅是财力，更重要的是……缘分和诚意。”
他放下烟斗，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我很好奇，二位为何对东方文物，尤其是那些……来源可能比较特殊的，有如此执着的兴趣？据我所知，林氏集团的传统业务，似乎并不涉及这一领域。”
关键的问题来了。这是在探查他们的真实动机。
林悠然早已准备好说辞，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符合她豪门千金身份的、略带感伤和向往的情绪：
“教授可能有所不知。家母祖上曾是江南望族，家中也曾收藏颇丰，可惜历经战乱，大多散佚。”
“家母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找回几件家族的旧物。我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承载着家族记忆和民族历史的器物，有着特殊的情感。投资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想圆母亲一个梦，也为林家找回一些文化的根脉。”
她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情感真挚，极难分辨。同时将自己置于一个“有情怀的收藏家”而非纯粹的投机客位置，更容易取信于人。
肖战也适时补充，语气坚定：“悠然的心愿，就是我的目标。林氏的资金，加上我们的人脉和决心，相信足以支撑我们在这个领域有所作为。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像教授您这样，拥有顶级资源和渠道的引路人。”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打感情牌，一个展现实力牌，配合得天衣无缝。
“教授”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似乎在评估他们话语的真实性。
书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家族的根脉……文化的传承……很动人的理由。”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刮过两人的脸庞，“但是，在我这里，仅仅有动人的理由和雄厚的资金，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