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大殿, 宜修坐在主位上,看着底下新进宫的一众嫔妃,心里又是畅快又是难过。
畅快她终于成了这后宫中位分最高的女人,没有人再可以凌驾她之上,她心心念念的,让所有女人对她俯首行礼的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而宜修也终于意识到,皇上对自己的容忍度好似是格外高的,不管是因着弘晖还是十多年的夫妻情分,
只要她不犯错,只要她安安分分的打理着宫务,那么这份后宫之首的尊荣待遇,直到她死,都不会改变。
但难过的是,等她意识到这份特殊时,自己已不再年轻了,宫里的女孩儿花朵一般一茬一茬地开出来,她们以后会给皇上生下健康又活泼的孩子,然后理所应当的竞争那个世间的至尊之位。
而她的弘晖,她可怜的弘晖,却早早地就要被迫退出了。
思及此,宜修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如果弘晖没有出事,自己还不一定能有今天的位分,
原是这世间的千万事,总是祸福相依的。
“给贤贵妃娘娘请安,恭祝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众人给宜修见礼,新进宫的妃嫔则叩首请安。
不过只磕了一下就起来了,因为宜修毕竟不是正统皇后,是没资格受嫔妃三叩三拜的。
“起吧,都快坐下吧”
“今儿个叫你们来,也没别的事,就是让你们几个嫔主子和妃主子的,来互相认认脸,免得以后在别的地方遇见了,还不知道谁是谁呢。”
“另外,再给你们说说宫里的规矩。”
宜修的话音未落,一道娇俏又活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贵妃娘娘怎么只让几位高位娘娘互相认识呢,咱们这些小答应小常在的,不也得熟悉熟悉吗?”
是秋亭,现在被称作小乌雅氏,底下的伺候的奴才尊称一声“乌雅答应”
她生就一张白皙丰盈的鹅蛋脸,眼睛大大的,睫毛纤长,笑起来左边脸侧有一个很深的酒窝,让她看起来十分甜美可爱。
此刻,她微笑着说着话,语气天真烂漫的,
“说不得,以后就有哪个姐妹有福分,还和几位高位娘娘有同住一宫的缘分呢。”
然而,她这句玩笑似的话说完,却并没有人接茬,气氛一时之间陷入僵持。
慢慢的,秋亭的脸就白了下来,一双大眼睛求助似的看向了前方的长榕,她的族姐,居住永和宫主殿的大乌雅氏。
然而长榕却没看她,只低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地瞧着手里的帕子。
“后宫的第一条规矩,高位娘娘说话的时候,未经允许,低位嫔妃不得擅自插嘴”
终于,宜修含笑开口了,却看也没看泫然欲泣的秋亭一眼,只转头瞧着长榕,说道:
“乌雅嫔,这是你宫里的人,念在她是初入宫,本宫就不计较了。”
“只是下去之后,你也该好好管教才是”
长榕神色平静地站了起来,她的长相在一众后妃中并不算出挑,和秋亭比起来都稍逊一筹,属于端庄清秀那挂的,但胜在气质温柔,瞧着就更亲切些。
“是,臣妾谨遵贵妃娘娘教诲”
长榕低头颔首,姿态恭敬顺从,没一点太后亲族的跋扈架子。
宜修心下满意,笑着点点头,让她坐下了。
从始至终,没人搭理过秋亭,连眼风都没扫去过一次。
“接下来本宫要说的话,希望各位妹妹牢记。”
“咱们万岁爷一个月里来后宫的次数并不多,平日里如何争宠,能争到多少恩宠,那都是你们的本事,本宫不管,只一条...”
“不许使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腌臜手段!”
“如果在本宫管辖的后宫里出现了宫里不该有的东西,”
宜修脸上的神情淡了下去,瞧着竟还真有些唬人的意味,
“那抱歉了,这辈子,就在冷宫里跟那些先帝朝的疯妃们过去吧”
众嫔位闻言,皆站了起来,齐声表态:
“臣妾\/嫔妾等谨遵贵妃娘娘教诲,必不敢犯。”
宜修缓缓点头,接着说道:
“还有就是,皇上有令,每月十五号,是各宫妃嫔定期把平安脉的日子”
“当天一早,太医院的众位太医都会上门请脉,如果有什么身体不适,头疼脑热的,记得提前说,好让太医们对症用药。”
“另外,如果谁觉得自己个儿有了好消息,一定要及时上报,不许自作聪明地瞒着。”
“不然到时候出了事,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们”
“咱们万岁爷平日里看着是个好性的,可一旦牵扯到孩子,那是动辄就要死上好几个人的,哪怕你们是孩子的生母,也不会例外,懂了吗?”
“是,臣妾\/嫔妾遵旨。”
“还有就是,每个月月底,各宫主位来本宫这里递交当月的花销,没有主位的宫殿会有大嬷嬷替你们交”
“日常时候,除非遇着什么紧急情况,无事不必日日来景仁宫请安了”
底下坐着的众人闻言都愣了愣,似是没想到这位贤贵妃娘娘竟如此的...宽宥。
要知道,众妃来景仁宫给宜修请安,也是她身为后宫首位的权力体现。
宜修看出来她们的疑惑了,但却也没解释的意思,左右就让她们误会着吧,自己也不吃亏。
因为这条其实是恪战要求的,他给了宜修管理六宫的权利,却把请安这一项废除了,一个月只许有一天,倒惹得宜修闷闷不乐良久。
说完这么一通话,宜修摆摆手,就让她们退了下去。
她其实也有些累了,没想到跟人说话,也是这么耗精力的一件事。
众妃见状,行礼过后纷纷告退,依次离开了景仁宫。
去往永和宫的宫道上,长榕神情冷淡的在前方安静地走着。
片刻后,肩膀却突然被重重推了一下,长榕不设防,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在地,所幸被身边的春草及时扶住了。
春草是她入宫时内务府分来的大宫女,长榕进宫时是自己一个人,没从家里带丫鬟来。
“小主,您没事儿吧,可有磕到哪里?”
春草紧张兮兮地扶着她左看右看,长榕摇了摇头,随后把春草的手从肩膀处扒拉下来了。
她不习惯这么被人碰。
长榕扭过头,正看到罪魁祸首秋亭挑着眉毛,满脸的愤愤不平,一点儿没有要给她道歉的意思。
“刚刚在景仁宫,你为什么不帮着我说话?”
秋亭生气地质问道。
长榕却面色平静,她拍了拍袖子上沾到的碎叶和灰尘,冷淡反问:
“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
“你想扮作娇憨无知的模样吸引皇上的注意,打破自己现在的僵局,做什么非要扯上我呢?”
“你刚刚也看到了,后宫的女人可不是族里的那一帮傻子,因你长得好就整天夸着你捧着你”
“她们有几个看不穿你心思的呢?”
“更何况...”
长榕歪了歪头,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
“你所引以为傲的容貌,在宫里也不怎么出挑啊?”
“就连那个延禧宫的李常在都胜过你许多,更遑论据说颇受皇上宠爱的华贵人和容妃娘娘了”
“秋亭,你已经被比到地底下去了,没有任何优势。”
说完,长榕不再看秋亭红红白白变幻的脸色,转身继续走,
“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永和宫有什么你能用得上的东西,也尽管去用,我不拦你,自然也不会帮你...”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衣袖就被紧紧地拽住了,随后整个人被大力地扭转过来。
长榕撩起眼皮,是秋婷愤恨扭曲的脸,她紧紧贴着长榕,语气阴沉:
“你不帮我?”
“哈,长榕,你凭什么不帮我,你别忘了,你还有把柄捏在我手里呢!”
“你说,要是皇上知道你进宫之前,曾经谈婚论嫁过,甚至和对方私相授受,勾得那个穷秀才直到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
秋亭说着,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近看竟仿佛幽幽冒着绿气,狼一样的阴森狠戾,
“哈哈,长榕,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