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则被允许“痊愈”的时候,乌春都已经可以满院子的跑了。
天天扯着大嗓门嚷嚷“额娘额娘”,“阿玛阿玛”,隔着半个王府都能听见。
小孩子的精力十分之旺盛, 如今宜修的晨起,都不用剪秋叫,乌春一醒,就哒哒哒地跑来她床边,捏着宜修的脸叫“额娘”,想多睡一会儿都不行,给宜修烦得没法子。
毕竟乌春白天可以补觉,宜修却不行,她还要看账,查账,算账,偶尔宫里有什么赏赐下来了,她还要过一遍眼再让下人登记入库。
实在忙得有些头痛。
后来恪战知道后,在乌春晚上睡着的时候,就把他抱到前院来了,第二天用完早膳再给宜修送过去。
对此乌春适应良好,他除了偶尔闹腾一些,但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非常懂事乖巧的孩子,只要有人陪着,就能乖乖的。
宜修也轻松了很多,最起码终于能睡个痛快觉了。
柔则病愈的消息一传出,觉罗氏就登门了。
自她上次不知轻重的在圣上病重期间来雍郡王府敲门,又被宜修骂走后,原本还想进宫找德妃告状,却被腾出手后的恪战狠狠教训了一顿,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恪战先是让手底下人弹劾了费扬古贪污受贿,滥用职权,将亲近的族人违规安插进府衙。
其实这也是大家族里心照不宣的规矩了,大多数人看到,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一旦被人揭发放到明面上,就不能轻轻放下这么简单了。
费扬古被停职罚俸半年,要求在家静思己过。
之后恪战又去了一趟小佟佳贵妃的宫里,半个时辰后,褫夺觉罗氏诰命的旨意就下来了,罪名是“言行失谨”以致“家宅不睦”。
德妃知道后,想阻拦都来不及,旨意都已经送到费扬古的府上去了。
生气恪战不和她商量就自作主张,却也无可奈何,后又打听到觉罗氏是做了什么蠢事惹恪战厌烦后,也彻底撒开手不管了。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觉罗氏也病倒了。
她是真病了。
风光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临了了,会丢这么大的脸,想想都要怄死了。
想要去找柔则帮她说说情,帖子下了几次,却都被退回来了。
雍郡王福晋生了病,不能见人。
觉罗氏彻底没了办法,又不敢再贸然上门,
她可是看出来了,雍郡王宠爱柔则,心里却没把岳家当回事,只得老老实实缩在家里等柔则痊愈。
栖祥苑
柔则僵硬着脸,面无表情地听着觉罗氏边抹眼泪边喋喋不休地哭诉。
“额娘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原以为你进了雍郡王府,能给家里带些助力,好好歹歹地,起码让你阿玛的官途走得更顺畅些。”
“如今可好,别说沾光了,咱们家没被那位打到平民堆里就不错了!”
“说起来,都是宜修那个小贱蹄子的错!家里好吃好喝得养到那么大,如今在郡王府一朝得势,还敢骂起我来了!”
“不就生了个小玩意儿吗,张狂什么,那小东西最好能平安长大,不然...”
“额娘!”
眼看着觉罗氏越说越混账,眼神里也冒出了恶毒的精光,柔则忙出声呵斥了她。
“这里是王府,不是家里的府邸,由着您想说什么说什么。
“您要是觉得咱们一家子的脑袋够硬,够得着被砍个十遍八遍的,您尽管再嚷嚷大点儿声,让满府的人都听见,您对雍郡王府的大阿哥图谋不轨,蓄意诅咒!”
觉罗氏惊讶地看着柔则,不明白自己那个矜持温柔的女儿怎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
柔则冷笑:“额娘,您当女儿这几个月是真得病了吗,我这是被禁足了!因着您那天的莽撞,王爷生气,罚了女儿,今天才被放出来!”
“养病,不过是对外说着好听罢了。”
“你犯了一次蠢还不够,现在还想再犯一次。”
“只是下次,女儿我就不是被禁足那么幸运了,怕是要直接病逝了!”
王爷对乌春有多疼爱,柔则是看在眼里的,一旦被王爷知道自家额娘有害这个孩子的意图,甚至是念头,
只怕即刻他们一家就要被除名了,各种意义上的。
柔则赌不起,她只能严厉地警告觉罗氏,期盼着额娘能安生些,不要再生事了。
看着柔则板着的脸,觉罗氏有些讪讪地:
“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我儿不用灰心,你性子好,又貌美多才,王爷生气,想来也只是一时的,待过了这段日子,王爷的心还是会在你这里的。”
柔则心下苦笑,
王爷从一开始都没多在意我,心又怎么可能会在我这里。
只是这话她没对觉罗氏说,只平白增添她的担忧罢了。
“此外...”觉罗氏坐得离柔则近了些,声音也变得低摸摸的,
“子嗣方面,你也要多抓些紧啊。”
“你看那个小贱...宜修,不就是因生了长子,王爷才格外看重她嘛,不然她从小才艺平平,容貌也多逊于你,凭什么能得王爷青睐呢?”
“你也说了,王爷看重子嗣,从你肚子里出来的,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嫡子,谁来也争不过。”
柔则皱紧了眉头,
“额娘,别这么说小宜,她自有她的好处。”
只是对于觉罗氏催生的话,却并不是多热络的样子。
柔则并不觉得生了孩子之后就可以改变她现下的处境,况且,她也并不愿意生孩子。
宜修当初生子时的苦痛憔悴给她留下了阴影,她害怕自己也会成为那个样子。
为了一个男人,苦苦煎熬十个月,担惊受怕的,只为生下一团红彤彤的丑陋的血肉,想想就恶心。
这话说出来有些离经叛道,柔则就没对觉罗氏讲,只嗯嗯啊啊地敷衍着她。
觉罗氏可太熟悉她这副样子了,从小柔则就是个极有想法的人,偏偏又不喜欢说出来,如果别人说了什么她不想听的话,就会摆出这个样子,表面敷衍着,私底下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算了,先这么着吧,左右现在也没个消息,不用着急,待日后搜寻到可靠的助孕方子,再悄悄让人送过来就是。
待柔则怀了孩子,届时那个碍眼的小兔崽子,再除掉也不迟。
她的外孙,一定要是这王府里最尊贵的那个,既嫡又长,才能配得上!
觉罗氏待了半晌才离开,没让柔则送她,将要走出栖祥苑的院门时,突然在花圃的侍女里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芳菲?你怎么在这儿?”
那低着头的侍女背影僵了一下,随后慢慢抬头,半张脸被头发遮了起来,另外半张脸却也遍布着坑坑洼洼的浅色疤痕,细看之下还是挺明显的。
“壁子...芳飞,山见夫人。”
芳菲结结巴巴的说完,行了个福礼。
“夫人,芳菲不敬上位,犯了口业,被王爷责罚,下令打了几个嘴巴,不想下手的人没轻没重的,把她的脸和舌头打坏了。”
何嬷嬷看觉罗氏停了下来,就在身后笑着解释了一句。
觉罗氏闻言,心下有些惋惜:
芳菲,是她为柔则精挑细选出来的,原本应该是把很趁手的刀,
可惜了。
对着徐嬷嬷点了点头,也没再跟芳菲说什么,转身走了。
只是临出院门前,觉罗氏回头,又看了一眼返回去干活的芳菲,她依旧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周身的气场却低沉阴郁。
觉罗氏心下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