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再次吹到紫禁城的时候,长春宫大嬷嬷上报:
冯贵人于今晨请平安脉时,被诊出身孕,已一月有余。
不久,养心殿传出旨意:
长春宫冯贵人,赐封号“敬”,享嫔位待遇。
翊坤宫东偏殿又又又换了一套瓷器。
“她倒是好命!”
“才伺候万岁爷几回啊,竟就怀上了。”
年世兰坐在绣凳上,撕扯着手中的帕子,语气酸溜溜的。
“妹妹何须难过呢,你圣眷正浓,想来过不了多久,也是会有好消息的。”
一道温柔沉静的声音在年世兰右侧响了起来,带着微微的安抚。
说话的女人看着有些年纪了,三十来岁,穿着一身靛青色锦缎毛领旗袍,气质静秀端庄。
这打扮,这年龄,这说话的调调,不是齐月宾又是谁?
她自被恪战公开厌弃后,宜修也不再将她放在心上。
入宫后就把她打发到了延庆殿,一个冷清破败的旧殿宇,还是顺治帝在位的时候建造的,为了迁移几个不得宠的蒙古嫔妃,因此它离前朝和后宫的居所都十分远。
但自康熙基后,这个殿宇就废弃荒芜了。
直到齐月宾住进去,才再次迎来它的第一次大扫除。
年世兰斜睨她一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你懂什么”
语气没什么亲近友爱的意思,她其实也挺看不上齐月宾的,虽说她自称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可显而易见的,皇上早不知道把她忘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且她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只是个贵人,想升都升不上去,日后估摸着也就这样了。
只是齐月宾说话好听,对她的态度也多是夸赞奉承居多,这让同在贵人级别且在后宫人缘并不怎么样的年世兰心中十分妥帖高兴,少不得就和她走的近了些。
“自新人进宫后,皇上也有段日子没来我这里了。”
年世兰低着头喃喃自语,神情落寞。
先是钮祜禄氏,再是富察氏,接着又是李氏陈氏...
一个接着一个的,真让人讨厌啊!
齐月宾安静坐在另一个绣凳上,被年世兰呛声后也没生气,依旧和颜悦色的。
“其实我倒有个法子,约摸会让皇上对妹妹念念不忘...”
“你?”
“你能有什么法子?”
“你自己个都长年累月的见不到皇上呢,真要有好法子,怎么不自己用?”
年世兰不屑地轻哼。
齐月宾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又很快恢复自然,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低声道:
“我哪有妹妹这般的丰神俊貌呢?只怕用了,也只是东施效颦罢了...”
“妹妹大可试一试,又不会损失什么...”
“如果不成,咱们再想其它办法,也是一样的。”
年世兰闻言,想了想,还是开口询问道:
“什么法子?”
齐月宾嘴角的笑容扯得更大了些。
她拉起年世兰的手,走到里间的梳妆台前,压着她坐了下来,面对着铜镜,素白微凉的手轻轻抚摸上了年世兰艳丽妩媚的眉眼,声音轻柔中夹杂着诱哄:
“只稍稍改一些妆容罢了。”
“这个眉毛,要画得深一些,像月牙儿一样,弯弯的”
“眼角处,不要上挑,要垂一些,显得眼睛圆润润的”
“衣服头饰不要太复杂艳丽,珊瑚粉色最好,首饰,就带些珍珠蜜蜡”
“妆要淡淡的,显出妹妹的英气明媚...”
.........
一小碗香气扑鼻的鸡茸蘑菇汤,从翊坤宫晃晃悠悠的送往了养心殿,
最后自然是没有进去,嫔位以下妃子是没资格往养心殿递东西的。
但这种事儿嘛,向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送的是鸡汤吗,才不是,是后宫小妃子们的浓浓思念和含蓄情意啊。
恪战听到苏培盛的禀报,手中的折子敲了两下,随手扔回了桌子上。
年氏啊...
她一贯是掐尖要强的,争宠都要争得比别人多出三分机灵劲儿来,
哈哈,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算了,今天他心情好,也没什么事儿了,就去翊坤宫瞧瞧吧。
这么想着,恪战笑着起身,带着高无庸和苏培盛踏上了去往后宫的路。
与此同时,翊坤宫东偏殿
“颂芝,你瞧着本小主穿这件衣服好看吗?”
年世兰站在一架长身镜子前,颇有些嫌弃地拉了拉脖子上挂着的红蜜蜡配孔雀石的项链,瞧着镜子中自己身上的珊瑚粉宽袖旗袍,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颜色怎么这么奇怪呢,谁会喜欢穿这种衣服啊?
皇上真会喜欢这样儿的吗?
颂芝端着托盘细瞧了瞧她家小主,笑着夸赞道:
“好看,小主生的美,怎么打扮都是好看的”
“是吗?”
“可我瞧着,这颜色有些不适合我。”
年世兰喃喃自语,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衣服换下来,重新打扮一下时,小芸豆掀开垂帘,从外间走进来。
“小主,皇上来了,已经进了翊坤宫的大门了。”
年世兰闻言,也顾不上换衣服不换衣服的了,忙扬起笑脸小跑着出去迎驾。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年世兰低头行礼,声音甜得能酿出蜜来。
然而过了很久,也没等来叫起的声音,只有一双绣着如意祥云的黑靴静静立在自己眼前,年世兰心里奇怪,又有些不安,悄悄抬了点儿头,向上瞄了一眼。
却发现皇上正神情怪异地打量着她,看到年世兰抬头,特意装扮过的眉眼露出来,更是连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
“皇上?”
年世兰小声叫唤了一下,怯怯不安的
恪战抿了抿嘴,终于抬脚走进室内,
“起吧”
他两步跨过小台阶,坐到矮榻上,抬手从茶壶中慢慢倒出一杯茶来。
接着向紧随他身后进来的,满脸忐忑的年世兰招招手,
“过来”
年世兰就迈着小步走过去了,
恪战把那杯茶水推到她面前,抬了抬下巴,神情冷淡地吩咐:
“拿帕子沾着这水,把脸上的妆擦了”
年世兰面色苍白,眼眶慢慢蕴上泪水,却也不敢耽搁,抖着手捻起帕子,浸透了温热的茶水后,一点一点把脸上的妆容卸掉了。
随着黑黛色的眉粉和胭脂被擦掉后,年世兰素白艳丽的小脸儿就渐渐显露出来。
恪战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盯着跪坐在他脚边无声落泪的年世兰看了许久,询问出声:
“谁教你这么打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