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钩,悬在紫禁城飞翘的檐角。林翠翠独坐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支现代工艺制作的琉璃口红,那是她与另一个世界唯一的联系。烛光摇曳,在她清秀的面容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姑娘,皇上又派人送来了赏赐。”宫女小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禀报。
林翠翠头也不回,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这几日,乾隆的赏赐如流水般送入她这小小的院落,绫罗绸缎、珠宝玉器,应有尽有。后宫众人皆以为她圣眷正浓,唯有她自己知道,这些赏赐背后藏着多少试探与算计。
“都登记入库吧。”她淡淡吩咐,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那轮残月上。今夜,她格外思念那个遥远的二十一世纪,思念那个她曾经熟悉的世界。
小蝶迟疑片刻,又道:“送赏的公公说,皇上明日想请姑娘调制那款‘星空眼影’。”
林翠翠指尖微微一颤,琉璃口红险些滑落。她稳住心神,转身看向小蝶:“知道了,你去准备明日所需的材料吧。”
待小蝶退下,林翠翠才缓缓展开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里躺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那是上官婉儿今早暗中塞给她的,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张雨莲危,速救。”
张雨莲,那个曾经骄纵跋扈的嫔妃,却在林翠翠遭人陷害时挺身而出,为她作证。如今她陷入危局,林翠翠不能坐视不理。
可是,救她,就意味着要直面后宫最黑暗的势力,意味着要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林翠翠轻叹一声,将琉璃口红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雕花木盒中。这盒中装着她从现代带来的最后几样化妆品,每一件都是她在这个时代的护身符。
窗外,一阵轻微的响动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警觉地起身,吹熄了蜡烛,隐身在窗帘后的阴影里。
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翻墙而入,轻巧地落在院中。
“陈明远?”林翠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明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迅速闪身进入屋内。数月不见,他瘦了些,眉宇间添了几分风霜,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你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后宫禁地,若是被人发现...”林翠翠压低声音,心脏狂跳。
“为了见你,刀山火海也得闯。”陈明远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这是你上次托我找的材料,我弄到了。”
林翠翠接过包裹,指尖不经意间触到陈明远的手掌,两人都是一怔。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时代,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同乡,是对方与过去世界唯一的连接。
“谢谢。”她轻声说,将包裹放在桌上,“但你不该冒险前来。皇上最近对我格外关注,这院子里眼线众多。”
陈明远神色凝重起来:“正是为此事而来。翠翠,我们的计划有变。通道的稳定性正在减弱,下一次月圆之夜可能是我们回去的最后机会。”
林翠翠愣在原地:“最后机会?什么意思?”
“时空通道的能量正在衰减。”陈明远压低声音,“我计算过,下一次月圆之夜,如果再不回去,我们可能永远困在这个时代了。”
永远困在清朝?永远告别那个有电、有网络、有自由的时代?林翠翠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
“可是...可是我们还没找到其他人。”她艰难地说。
陈明远眼神一暗:“我已经确定,除了我们两个,其他同学都...都不在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击在林翠翠心上。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确切的消息,仍是让她难以承受。她想起那些鲜活的面孔,如今都已化为尘土,埋葬在这个不属于他们的时代。
“所以,月圆之夜,我们必须走。”陈明远坚定地说,“我已经安排好了接应,届时你只需找个借口出宫,我们在老地方会合。”
林翠翠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乾隆那双深邃的眼睛,想起他昨日握着她的手,教她写毛笔字时那专注的神情。
“翠翠?”陈明远察觉她的犹豫,语气中带着不解,“你该不会...不想回去了吧?”
“不,不是。”林翠翠连忙否认,却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只是...现在有个朋友陷入危险,我不能见死不救。”
陈明远皱眉:“后宫争斗,你何必卷入太深?”
“她救过我。”林翠翠简单地说,眼神坚定。
两人沉默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过去,他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但在这个陌生时代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某种更深的情感正在悄然滋生。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伴随着灯笼的火光向这个方向移动。
“有人来了!”林翠翠脸色一变,“你快走!”
陈明远点头,迅速向窗口移动,又忽然回头:“月圆之夜,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说罢,他敏捷地翻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林翠翠还未来得及平复心绪,敲门声已然响起。
“林姑娘,皇上驾到!”是太监尖细的通报声。
乾隆?这个时候?林翠翠心头一紧,急忙整理仪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月光下,乾隆负手而立,明黄色的常服在夜色中格外醒目。他身后只跟着两个贴身太监,显然是一次秘密造访。
“臣女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林翠翠跪地行礼。
乾隆伸手虚扶:“平身吧。朕睡不着,散步至此,见你院中烛火未熄,便过来看看。”
他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林翠翠脸上:“方才朕似乎听到你屋中有说话声?”
林翠翠心头一跳,面上却强自镇定:“回皇上,是臣女在自言自语。入宫日久,难免有些思乡之情。”
乾隆若有所思地点头,信步走进屋内。他的视线落在桌上那只未完全收好的雕花木盒上,里面装着林翠翠的现代化妆品。
“这些就是你用来调制那些神奇妆品的工具?”乾隆拿起那支琉璃口红,在烛光下端详。
“是。”林翠翠轻声应答,心跳如鼓。如果乾隆问起口红的材质和工艺,她该如何解释?
然而乾隆并未追问,只是轻轻放下口红,转向她:“翠翠,你可知道,后宫近日流言四起?”
林翠翠垂首:“臣女不知。”
乾隆轻笑一声:“有人说你擅用妖术,蛊惑人心;也有人说你籍籍无名,不配圣宠。这些,你都不在乎吗?”
林翠翠抬头,直视乾隆的眼睛:“臣女只知尽心竭力为各位娘娘妆点容颜,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流言止于智者,臣女相信皇上明察秋毫。”
乾隆凝视她片刻,忽然道:“那你为何要救张雨莲?”
林翠翠浑身一僵,血液几乎凝固。他怎么会知道?
“皇上...臣女不明白...”
乾隆踱步至窗前,望着那轮残月:“张雨莲的父亲涉嫌结党营私,已被朕下旨查办。她身为罪臣之女,本该一同受罚。你却要在这个时候为她求情,不是自寻死路吗?”
林翠翠咬紧下唇,忽然跪地:“皇上明鉴,张娘娘或许骄纵,但心地不坏。前日臣女遭人诬陷,是她挺身作证,还臣女清白。如今她落难,臣女若袖手旁观,与禽兽何异?”
乾隆转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情绪:“你倒是重情重义。但你要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情义往往是最奢侈的东西。”
他俯身,轻轻托起林翠翠的下巴:“告诉朕,你究竟是谁?从何处学来这些技艺?你的眼神中有一种这世间女子都没有的光芒,那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气质。”
林翠翠感到呼吸困难。这一刻终于来了,她该如何回答?她能告诉眼前这个帝王,她来自三百年后的世界吗?
“臣女...臣女只是寻常女子。”她艰难地说。
乾隆摇头:“不,你不寻常。那日朕见你为和敬公主调制妆品,手法之精妙,构思之新奇,连宫中的老匠人都自愧弗如。更不必说你平日言谈中的奇思妙想,那些...‘平等’、‘自由’的论调,不是一个深闺女子能有的见识。”
林翠翠心跳如雷,脑海中飞速思索着对策。忽然,她灵机一动:“皇上可曾听说过海外有国名曰‘法兰西’?”
乾隆挑眉:“自是知晓。与法兰西何干?”
“臣女的技艺,正是得自一位法兰西传教士的传授。”林翠翠编造着谎言,“幼时家中曾接待过一位洋人传教士,他见臣女对此道有兴趣,便教了臣女许多海外妆饰技法。”
乾隆若有所思:“原来如此。难怪你的手法与中原大不相同。”他顿了顿,又道:“那传教士可还教了你别的?”
林翠翠谨慎地回答:“他还教了臣女一些海外见闻,风土人情。”
乾隆点头,终于放开了她:“起来吧。”
林翠翠松了口气,以为危机已过。然而乾隆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再次绷紧了神经。
“三日后,朕要在御花园设宴款待蒙古亲王。届时,你为朕调制一款特别的香氛,可好?”
这不是询问,是命令。林翠翠只得点头:“臣女遵旨。”
乾隆满意地微笑,忽然凑近她耳边,低声道:“至于张雨莲...朕可以给她一条生路,但你要答应朕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林翠翠警惕地问。
“留在宫中。”乾隆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做朕的御用妆艺师,永远不离开。”
林翠翠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永远不离开?那意味着放弃回到现代的机会,放弃与陈明远的约定,放弃她真正的家。
然而,若她不答应,张雨莲必死无疑。
“朕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乾隆直起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威严,“三日后,御花园宴会上,给朕答复。”
说罢,他转身离去,明黄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
林翠翠独自站在屋内,心乱如麻。桌上的琉璃口红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仿佛在提醒她,无论她如何逃避,终究要在这个时代做出选择。
翌日清晨,林翠翠早早起身,吩咐小蝶准备制作香氛的材料。无论心中如何纠结,皇命不可违,她必须如期完成乾隆交代的任务。
“姑娘,您要的玫瑰、茉莉和龙涎香都备好了。”小蝶将一应材料整齐摆放在工作台上,好奇地问:“不过姑娘要檀香做什么?那不是佛寺里常用的吗?”
林翠翠微微一笑:“檀香定神,与花香相融,可创造出独特的韵味。”
她嘴上解释着,心中却想起了现代香水制作中的定香原理。在这个没有合成定香剂的年代,天然檀香是极好的替代品。
工作至午后,林翠翠已初步调制出几种香型。她揉了揉酸痛的肩颈,决定出去走走,清醒一下头脑。
御花园中,秋意渐浓。枫叶开始染上红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林翠翠信步而行,不觉来到一处僻静的假山后。
忽然,一阵压抑的啜泣声传入耳中。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假山角落,正是多日未见的张雨莲。
昔日的骄纵嫔妃,如今钗环不整,衣衫朴素,面上还带着泪痕。见到林翠翠,她慌忙擦拭眼泪,强装镇定。
“张娘娘。”林翠翠轻声唤道。
张雨莲别过脸去:“本宫如今已不是什么娘娘了,父亲获罪,我也被贬为庶人,三日后就要被逐出宫去。”
林翠翠心中一紧。三日后,正是御花园宴会之日。
“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她试探着说。
张雨莲苦笑:“转机?除非皇上开恩。但父亲犯的是结党营私的大罪,皇上最恨这个,怎会开恩?”
林翠翠沉默片刻,忽然道:“那日多谢娘娘为我作证。”
张雨莲怔了怔,神色复杂:“不必谢我,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这深宫之中,真心话太少,假意太多。那日见你被人诬陷,不知怎的,就想做一回真心人。”
说罢,她转身欲走。
“娘娘留步。”林翠翠叫住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新调制的香露,名唤‘初心’,送给娘娘。”
张雨莲接过瓷瓶,眼中闪过一丝感动,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惜,我怕是没机会用了。”
望着张雨莲远去的背影,林翠翠握紧了拳头。她必须救这个曾经傲慢却终于在最后时刻选择了真诚的女子。
回到住处,林翠翠发现桌上多了一封信。拆开一看,是陈明远的笔迹:
“翠翠,通道能量衰减加速,月圆之夜提前至三日后。务必如期赴约,此为我们最后机会。明远。”
三日后?林翠翠手中的信纸飘落在地。同一日,她必须在御花园给乾隆答复,也必须赴陈明远之约。救张雨莲,还是回现代?她必须做出选择。
深夜,林翠翠辗转难眠。她起身点亮烛火,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那些从现代带来的化妆品已所剩无几,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回忆。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面小镜子上。这是她十八岁生日时,母亲送的礼物。镜面上已有细微裂痕,却依然清晰地映出她的面容。
忽然,镜中影像晃动了一下,另一个画面一闪而过:熟悉的现代街景,川流不息的车辆,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林翠翠惊得松手,镜子落在软垫上,又恢复如常。
是幻觉,还是...时空通道的影响已经开始了?
她拾起镜子,小心翼翼地抚摸镜面。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林姑娘,不好了!”是小蝶惊慌的声音,“上官姑娘出事了!”
林翠翠猛地起身,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上官婉儿,那个总是在暗中帮助她的女子,如今也卷入这场风波了吗?
她快步走向房门,手中仍紧握着那面镜子。镜中的她,眼神坚定,已有了决断。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必须面对。但在此之前,她必须弄清楚,上官婉儿究竟遭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