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暴雨砸在瓦片上,声响震耳欲聋,几乎盖过了上官婉儿急促的呼吸。她手中的匕首横在胸前,刀尖正对着那个刚刚破窗而入、浑身湿透的黑影。黑影缓缓抬头,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露出一张她绝未想到会在此刻此地见到的脸——陈明远。
狭小的货栈临时居所内,空气仿佛凝固。上官婉儿在追击白莲教利用运河走私毒染丝绸的线索时,与陈明远分头行动,约定次日会合。这处隐秘的落脚点,除他之外本不应有第二人知晓。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上官婉儿声音冷冽,匕首并未放下,“而且是用这种方式?”
陈明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神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异常复杂,混杂着焦急、担忧,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沉重。“来不及解释了,婉儿。我们的人里可能有内鬼。你之前的行踪可能已经泄露,这里不安全,必须立刻离开!”
他话音刚落,货栈外突然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随即是兵刃相交的刺耳声响!显然,陈明远并非危言耸听,追杀者已然至!
“走!”陈明远低喝一声,一把拉住上官婉儿的手腕,撞开另一侧的窗户,纵身跃入瓢泼大雨之中。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衣衫,两人在泥泞湿滑的巷道中发足狂奔。
身后,数道黑影如鬼魅般紧追不舍,刀光在雨幕中不时闪烁,带着致命的寒意。箭矢破空之声袭来,陈明远猛地将上官婉儿推向一旁墙角,自己则险之又险地避过。“铛”的一声,一枚弩箭深深钉入他们刚才位置的木柱上。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你!”陈明远背靠着湿冷的墙壁,喘着气说道,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流淌,“我截获的消息有误,或者说,是有人想借刀杀人,把我们一网打尽。”
上官婉儿心念电转,白莲教、毒丝绸、内鬼……线索纷乱如麻。她看向陈明远,他侧脸紧绷,雨水沿着坚毅的轮廓滑落,方才他毫不犹豫的保护动作,让她心中那点因他突兀出现而产生的疑虑消散了大半。
“往运河方向撤!”上官婉儿当机立断,“那边巷道复杂,易于摆脱追踪。”
两人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远超常人的身手,在迷宫般的街巷与追击者周旋。然而,敌人数量众多,且配合默契,逐渐形成了合围之势。在一次激烈的短兵相接中,陈明远为了割开劈向上官婉儿的一刀,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混着雨水染红了他的衣袖。
“明远!”上官婉儿惊呼,手中长剑舞动得更急,逼退近前的敌人。
“没事!快走!”陈明远咬牙忍住剧痛,右手持刀依旧凌厉。
就在他们被逼入一条死胡同,看似陷入绝境之际,上官婉儿目光扫过墙角堆积的废弃木箱和油布,心生一计。她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这是之前用化学知识配置以备不时之需的“烟雾弹”。她将瓷瓶猛地掷向追兵前方地面。
“嘭!”一声闷响,大量刺鼻的白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引起对方一阵混乱。
“这边!”上官婉儿搀住陈明远,利用烟雾的掩护,奋力攀上旁边一道低矮的院墙,跌入另一条僻静的巷道,暂时甩开了追兵。
两人不敢停留,拼尽最后力气,终于摆脱了追杀,踉跄着躲进一座废弃的河神庙。庙宇破败,神像蒙尘,但总算提供了一个暂时遮风避雨的所在。
上官婉儿撕下衣襟,就着庙宇漏下的雨水,小心翼翼地为陈明远清洗和包扎伤口。他的伤势不轻,失血加上淋雨,脸色苍白得吓人。看着那狰狞的伤口,上官婉儿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感激,也有后怕,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悸动。他一次次不顾性命的维护,早已超出了普通同僚的界限。
“你……何必每次都如此拼命。”她低声说,手下动作轻柔。
陈明远靠坐在斑驳的柱子旁,因失血和寒冷而微微发抖,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我说过,要护你周全。无论在哪个时代,这句话都算数。”
就在这时,庙外原本密集的雨声似乎短暂地停滞了一瞬,空气中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陈明远猛地抬起头,望向庙堂中央那片空旷之地,瞳孔骤然收缩。
上官婉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片空间仿佛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幅奇异的景象一闪而过——那是……一个极其明亮整洁的房间,有着平滑如镜的桌面,上面摆放着几个发光的方块(电脑显示器),墙壁是冰冷的白色,一些从未见过的奇特物件(现代办公设备)轮廓清晰……景象如同海市蜃楼,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便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消失无踪。破败的河神庙依旧,只有哗啦啦的雨声重新充斥耳膜。
“那……那是什么?”上官婉儿惊疑不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陈明远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怀念。他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办公室……怎么会……”
“办公室?”上官婉儿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
陈明远回过神,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重新聚焦在上官婉儿写满担忧和疑惑的脸上。他知道,有些秘密,或许再也无法隐瞒,也……不想隐瞒了。
“婉儿,”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因虚弱而低沉,却异常清晰坚定,“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并非此世之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也像是在斟酌词语:“我来自一个遥远的、你们无法想象的时代。那里有高耸入云的建筑,有日行千里的铁车,有足不出户便可知天下事的‘网络’……刚才你看到的,就是我那个时代……工作的地方,一闪而过的投影。”
上官婉儿彻底怔住,陈明远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穿越时空?来自未来?这简直比白莲教的邪说更加荒诞离奇!可结合他平日那些匪夷所思的知识、偶尔冒出的古怪词语,以及刚才那转瞬即逝却真实无比的奇异景象……由不得她不信。
“所以……你懂得那些概率、化学,那些闻所未闻的商战手段……”她恍然,心中巨大的震惊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所取代。一个人离乡背井,来到完全陌生的时代,该是何等的孤独与彷徨。
“是的。”陈明远看着她眼中情绪的变化,没有预想中的恐惧或排斥,心中稍安,一股压抑已久的情感汹涌而上,“也正因为如此,婉儿,我不知道我为何会来到这里,也不知道何时会突然离开。但我知道,在我停留于这个时代的每一刻,我最确定的、最想抓住的,就是你。”
他忍着臂痛,用未受伤的右手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上官婉儿,我心悦你。不是因为你的身份,你的才华,仅仅因为,你是你。这份心意,超越时空,亘古未变。”
直白而炽热的告白,如同外面的惊雷,在上官婉儿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脸颊绯红,心跳如鼓,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比方才的生死追杀更让她无措。
然而,还未等她理清纷乱的思绪,庙门外,一阵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踏着积水,由远及近,稳稳地停在了破旧的庙门之外。
一个温和,此刻却显得格外突兀的声音穿透雨幕,在寂静的庙宇中响起:
“雨莲姑娘?陈兄?是你们在里面吗?我循着血迹找来,外面雨大,可否容在下进来避一避?”
是御医之子的声音!
庙内,上官婉儿(张雨莲)瞬间僵住,陈明远的目光也骤然锐利起来,他下意识地想将上官婉儿护在身后,却因动作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刚刚经历背叛与追杀,此刻任何人的出现都值得警惕,尤其是这位看似温文尔雅、却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的御医之子。他为何会恰好出现在这里?循血迹而来?是真巧合,还是……
门外的脚步声停住,等待着里面的回应。破庙之内,空气瞬间再次紧绷,刚刚升腾的暧昧情愫被更深的疑虑和危机感取代。
御医之子在这个雨夜突兀现身,是友是敌?他是否听到了庙内方才那石破天惊的对话?而上官婉儿,又将如何回应陈明远这跨越时空的告白?所有的答案,都被隔绝在这扇摇摇欲坠的庙门内外,与哗啦啦的雨声交织成一片迷离的杀机与未卜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