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崖的脚步停在刘莽面前，不过三尺之距。他没有立刻动手，甚至没有出声呵斥，只是用那双沉静得近乎冰冷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对方。然而，一股无形的压力却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竟让周围喧嚣的叫骂和哭泣声都为之一滞。
刘莽被这目光看得极不舒服，那感觉就像被一头蛰伏的凶兽盯上，心底没来由地泛起一丝寒意。但他横行霸道惯了，岂会被一个衣着普通、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吓住？那丝寒意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取代。
“哪里来的不开眼的东西，敢挡本少爷的路？滚开！”刘莽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用音量驱散那诡异的不安。他抓着少女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疼得那少女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许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扫过少女痛苦的脸庞和地上不停磕头的老人，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放开她。”
“你算老几？也配命令本少爷？”刘莽气极反笑，“知不知道我爹是谁？兵部主事刘能！识相的赶紧滚蛋，否则打断你的狗腿！”
他刻意报出家门，想看到对方脸上露出常见的恐惧或谄媚。然而，许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辱骂都更让刘莽感到羞辱。他脸色涨红，正要让手下动手，眼角余光却瞥见了站在许崖身后不远处的苏婉和李姝。
苏弘远家的千金？李老将军的孙女？
刘莽虽然纨绔，但并非全然无脑。他父亲在兵部只是个主事，而苏弘远是吏部侍郎，掌管官员考功升迁，位高权重，且与他父亲并非同一派系，甚至可称政敌。李姝的爷爷更是军中宿将，威望极高。这两个人，他惹不起。
他的气焰不由得矮了三分，抓着少女的手也下意识松了些力道。但众目睽睽之下，若就此退缩，他刘莽以后还怎么在京城纨绔圈里混？
“哼！”刘莽强行挺起胸膛，目光在许崖和苏婉之间逡巡，语气变得阴阳怪气，“我道是谁这么大胆子，原来是攀上了苏家小姐的高枝，在这里充英雄好汉呢！”
他不敢直接针对苏婉，便将矛头再次对准许崖，试图用言语找回场子：“小子，别以为有女人撑腰就了不起！这京城的水深着呢，小心淹死！”
苏婉闻言，俏脸微寒，正要开口，许崖却微微抬手，示意她不必理会。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刘莽身上，语气依旧平淡：“我再说最后一次，放开她，道歉，赔偿。”
“你找死！”刘莽彻底被激怒了，对方完全无视他的威胁和挑拨，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让他抓狂。他不敢动苏婉和李姝，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穷小子？
“给我上！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有他旁边那个贼眉鼠眼的跟班！”刘莽猛地一挥手，指向许崖和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吴忧。
那几个早已按捺不住的奴仆得了命令，脸上露出狞笑，如同饿狼般扑了上来。他们显然练过些拳脚，动作比寻常泼皮凶狠得多，拳风呼啸，直取许崖和吴忧的要害。
吴忧低吼一声，起手架式摆开，毫不畏惧地迎向其中两人。
许崖面对迎面砸来的拳头，眼神一冷。他本不欲在帝都街头轻易动用真气，只想凭借体术速战速决。然而，就在他准备侧身闪避、出手制敌的瞬间异变陡生！
丹田深处，那原本缓缓旋转的黑金色气旋，毫无征兆地猛然加速！一股灼热而狂暴的力量，如同被囚禁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这股力量与他平日温顺运转的噬灵真气截然不同，充满了躁动、暴戾的气息，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
“不好！”许崖心中剧震，这股力量完全不受他控制，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拼命想要压制，意念如同脆弱的堤坝，试图阻挡汹涌的洪流。
但那股暴动的真气实在太强，太急！
就在第一名奴仆的拳头即将触及他胸口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以许崖为中心，骤然扩散！
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但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的威压，如同水波纹般瞬间席卷而出！
那几名扑上来的奴仆，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他们感觉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他们的胸口和精神上！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气墙，一个个气血翻腾，双腿发软，“噗通”“噗通”接连跪倒在地，或是踉跄后退，撞翻了路边的货摊，脸色煞白，大口喘息，看向许崖的眼神充满了骇然与不解，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
就连站在许崖侧后方的吴忧，以及不远处的苏婉、李姝、林清沅，都感觉到一股心悸的压迫感一闪而逝，虽然并非针对他们，却也让他们呼吸一窒。
首当其冲的刘莽，更是“噔噔噔”连退七八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裤裆处瞬间湿了一片，腥臊之气弥漫开来。他张大了嘴巴，脸色惨白如纸，指着许崖，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无边的恐惧淹没了他。
许崖自己也愣住了。他站在原地，体内那暴动的真气在宣泄出这一股威压后，竟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缩回丹田，恢复了缓慢的旋转，只是颜色似乎又深邃了一丝。刚才那一下，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是噬灵真气自主的、狂暴的释放。
他皱了皱眉，没有理会瘫软在地的刘莽和那些奴仆，也没有去看周围路人惊骇的目光。他快步走到那对吓呆了的父女面前，伸手将他们扶起。
“没事了，快走吧，离开这里。”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威压与他无关。
那老者如梦初醒，拉着女儿千恩万谢，也顾不上收拾散落的器具，慌忙钻进人群，消失在小巷深处。
许崖这才转身，对同样有些发愣的苏婉等人低声道：“我们走。”
苏婉、李姝迅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林清沅拍了拍胸口，小声嘀咕：“吓我一跳……”吴忧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许崖，虽然他也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大哥就是厉害！
几人不再停留，迅速离开了这片混乱的街口，留下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刘莽和一地狼藉。
就在不远处，一座装饰雅致的茶楼二层，临窗的雅座旁，一位身着月白华服、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少年，将刚才街口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白玉茶杯，嘴角噙着一丝饶有兴趣的笑意。
他身后，站着一位气息沉凝、目光锐利的中年文士。
“奇怪……”中年文士微微蹙眉，低声道，“公子，方才那青衫少年身上爆发出的……是真气离体？虽无形无质，但那股威压做不得假。可看其年纪和之前步履，根基虽稳，却绝不该有如此修为才是。真气离体，收发由心，这至少是六品以上的武者才能初步触及的境界。”
华服少年闻言，眼中的兴趣更浓了。他轻轻抿了一口茶，笑道：“六品？呵呵，有意思。查清楚他是谁了吗？”
中年文士略一沉吟，答道：“方才听下面人嘈杂，似乎提及‘白鹿书院’，又与苏侍郎家的千金同行……若所料不差，他应该就是近日在书院新月小比中，文试夺魁、武试综试亦大放异彩的那个许崖。”
“许崖……”华服少年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闪烁，“就是那个据说无法修炼内力，却能在问心阶登上第八级，还能一拳把赵铭那废物打趴下的许崖？”
“正是此人。”
“哈！”华服少年忽然轻笑一声，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目光投向许崖等人消失的方向，带着一种发现新奇玩具般的愉悦，“原本以为白鹿书院这趟回来会无聊得很，没想到……竟然藏着这么个有趣的家伙。无法修炼内力，却能真气离体震慑宵小？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袍，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愈发深邃：“看来，这次回来，不会太无聊了。白鹿书院……有得玩了。”
中年文士垂首而立，默不作声，只是眼底深处，也掠过一丝对那名叫许崖的少年的凝重与好奇。
街上的喧嚣渐渐恢复，仿佛刚才的冲突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但暗流，已然在无人察觉处，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