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萨斯走出医务室,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个让他窒息的空间,也隔绝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他将脸深深埋进双膝之间肩膀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坐在这里,是打算等天亮了让打扫卫生的阿姨把你当垃圾扫出去吗?”
拉克萨斯身体猛地一僵,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霍然抬起头正对上洛恩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家伙又跑了回来,此刻正斜靠在门旁的墙壁上注视着他。
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不甘的情绪瞬间冲上拉克萨斯的头脑,他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金色的电光在皮肤下隐隐窜动。
但那股暴虐的冲动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自行熄灭了。
拉克萨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沉默地与洛恩对视。
“看来,你多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洛恩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正好,带着不一样的心情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体会一下不一样的人生!”
说着洛恩手指轻弹,一道银白色的流光划破昏暗的走廊径直射向拉克萨斯。
拉克萨斯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抬手接住,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冰晶,入手冰凉,内部似乎有银白色的光芒在缓缓流窜。
“这里面封印了一道一次性的魔法。”洛恩解释道,“效果你之前体验过好几次了。”
拉克萨斯握着冰晶的手猛然收紧,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被无数冰晶蝶反复切割、撕裂的恐怖记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只要不是被瞬间秒杀,捏碎它就能让你的身体恢复原状。”洛恩补充道。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拉克萨斯心中五味杂陈,他攥着冰晶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洛恩没有再看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刚迈出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话。
“外面逛得差不多了,记得回来看看老爷子。”
话音落下,洛恩的身影便再没有丝毫停留,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拉克萨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洛恩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块散发着微光的冰晶,最终还是将其默默地收进了口袋里。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医务室紧闭的大门,转身朝着公会的出口走去。
在那里,弗里德、艾芭葛琳和毕古斯罗早已等候多时。
“拉克萨斯!”
看到他出来,雷神众的三人立刻迎了上来。
拉克萨斯停下脚步,他看着眼前这三个一直追随着自己的伙伴,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干涩无比。
“你们……好好待在公会。”他最终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话,“等我……等我回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开脚步与他们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马格诺利亚的夜色之中。
次日夜晚,马格诺利亚市的上空,绚烂的烟花接二连三地炸开,将整个夜空点缀得五彩斑斓。
魔幻大游行在推迟了一晚后终于还是如期而至。
整座城市灯火通明,街道上人头攒动,市民和游客们换上了节日的盛装,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期待的笑容,汇聚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伴随着激昂的音乐,一辆辆装饰得千奇百怪的彩车缓缓驶入主干道,妖精的尾巴魔幻大游行正式拉开序幕。
观众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只见一辆华丽的彩车上,艾露莎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铠甲,纯白的羽翼在她身后舒展开来。
她手中长剑挥舞划出一道道华丽的剑光,还有环绕周身一圈绑着飘带的几柄剑不断旋转,引得人群阵阵惊呼。
紧随其后的是一座移动的巨大冰雕城堡,格雷和茱比亚站在城堡之巅,一个操纵着晶莹的寒冰,一个驾驭着奔涌的水流。
水与冰在空中交融,共同构筑出“FAIRYtAIL”的巨大字样,精妙绝伦的配合让所有人叹为观止。
一辆如同童话城堡般的彩车上,艾尔夫曼化身为巨大的兽王形态,在彩车下方咆哮着与观众互动。
在他头顶的彩车高处一个巨大的花苞缓缓绽放,身穿华丽公主裙的米拉杰从中优雅现身,向着人群挥手致意。
就在所有人都为她的美丽而倾倒时,米拉杰忽然调皮地一笑,在一阵粉色的光芒中发动了变身魔法。
下一秒,一只体型巨大通体粉红的可爱守宫出现在众人眼前,还眨了眨它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和掌声。
在城市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阴影里拉克萨斯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视线穿过狂欢的人群落在最后一辆彩车上。
那是一辆造型滑稽的彩车上,他的爷爷,妖精尾巴的会长马卡罗夫正穿着一身同样滑稽的猫咪布偶装跳着舞,逗得周围的孩子们哈哈大笑。
看着那张苍老却充满活力的笑脸,拉克萨斯的回忆被瞬间拉回了遥远的童年。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被爷爷扛在肩头看着游行的彩车兴奋地挥舞着小手。
“爷爷……”他无声地呢喃着,一股酸涩涌上鼻尖。
拉克萨斯缓缓转过身准备离开这座城市。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整条街道上那震耳欲聋的欢呼与音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拉克萨斯诧异地回头,只见游行的队伍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以马卡罗夫为首,纳兹、格雷、艾露莎、米拉杰……所有妖精尾巴的成员,不论是在彩车上表演的,还是在队伍中维持秩序的此刻全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无一例外地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食指与拇指伸直其余三指蜷起比出了一个“L”型的手势。
那个手势穿越了喧嚣的人群,穿透了夜色的阻隔,清晰地烙印在拉克萨斯的眼底。
妖精的尾巴第三条,就算道路不同,也要坚强地活下去……一生都不能忘记珍视的同伴。
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有沉默的送别与无声的牵挂。
驱逐是公会的规则,但你永远是我们的家人。
这一刻,一股滚烫的热流冲破了拉克萨斯最后的防线。
他那高大而强硬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紧紧咬着牙却再也无法阻止泪水从眼眶中决堤而出。
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追求的所谓强大是多么的渺小和可笑。
马卡罗夫高举着手臂,浑浊的老泪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汹涌滑落,他张开嘴无声地呐喊着。
滚吧!臭小子!
然后给我好好地活下去!
新一轮的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将整座城市照得亮如白昼。
烟花的光芒照亮了游行队伍中每一张带着泪光的笑脸,也照亮了那个在阴影中泣不成声最终缓缓转过身独自远去的背影。
祭典的欢乐与离别的伤感在此刻交织成一曲独特的送别之歌。
拉克萨斯背负着自己的罪责也背负着同伴们沉甸甸的羁绊,踏上了一条只属于他自己漫长而孤独的修行与救赎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