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县县医院。
孙德江依旧躺在病床上。
秘书正坐在床边削苹果,果皮连成一长串,眼看就要断了。
嘭!
房门被暴力撞开。
震得秘书手一抖,刀刃划破了果肉。
张宏冲了进来。
这个平日里号称江城李嘉诚的胖子,此刻头发散乱,领带歪斜,脸上全是油汗,活像一头被猎枪撵得无路可逃的野猪。
“姐夫!完了!全完了!”
孙德江眉心狂跳。
他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嗓音吼道。
“嚎丧呢?把门关上!”
秘书很有眼色,放下苹果,低头溜了出去,带上了门。
屋内只剩两人。
孙德江一把扯掉手背上的输液管,带出一串血珠,他顾不上疼,死死盯着张宏。
“许天动你了?”
“他不是动我,他是要活埋了我们!”
张宏冲到床边。
“他去了工业园。”
“他什么都知道。”
“拿地的四万底价,囤地套路,甚至…甚至连我和梁公子的关系,他都点出来了!”
孙德江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
许天查账,他防得住。
许天查地,他拖得住。
但许天直接点破了梁琦这层关系,这就意味着许天根本没把省里那位梁处长放在眼里。
或者是,许天手里有更大的牌。
“他还说什么?”
孙德江声音沙哑。
“他说……”
张宏咽了一口唾沫。
“一个月清空垃圾,三个月动工,补齐两千四百万差价。”
“少一分,让我别想活着走出江城。”
“还有,让我自己去纪委,交代你的事。”
孙德江瘫软在枕头上。
两千四百万。
这是要他们的命。
而且是连本带利,把骨髓都吸干。
“我…我在那边已经给梁少打过电话了,他啥也没说就给我挂了。”
“姐夫,我之后又打一次,电话一直占线,这明显是躲着咱们啊!”
张宏抓着孙德江的胳膊死劲摇晃。
“你快拿个主意啊!”
“实在不行,咱们跑吧?”
“跑?往哪跑?”
孙德江反手一巴掌抽在张宏脸上。
啪!
清脆,响亮。
张宏被打蒙了,捂着脸不敢吱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跑到月球上去?”
孙德江翻身下床,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发热的大脑冷却了几分。
梁琦指望不上了。
这种省里的公子哥,吃肉的时候比谁都快,出事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在他们眼里,自己和张宏,就是两条随时可以下锅的狗。
只有一个人能救他。
钱保国。
这位在江城经营了三十年的老县长,虽然退到二线,但余威还在。
只要钱保国肯给许天打个电话,递个话,甚至只是摆个姿态。
许天这个外来户,不敢不给面子。
毕竟,做官讲究个香火情。
“走。”
孙德江抓起外套披在身上,眼神阴狠。
“去县委家属院”
……
县委家属院。
钱保国穿着一身灰布褂,正站在院子里修剪一盆罗汉松。
咔嚓。
咔嚓。
剪刀很锋利,枯枝落地,切口平整。
孙德江提着两瓶茅台,站在院门口,没敢直接进。
直到钱保国放下剪刀,拿起毛巾擦手,他才挤出一脸褶子,卑微地凑了上去。
“老领导,我来看您了。”
钱保国没回头。
他端起紫砂壶,对着壶嘴抿了一口茶。
“德江啊。”
“哎,我在。”
“这罗汉松,养了十几年了。”
钱保国指着面前的盆景,语气平淡。
“但这根上要是生了虫,哪怕枝叶再茂盛,也得剪。”
孙德江心里咯噔一下。
他把茅台放在石桌上,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水泥地很硬,膝盖生疼。
“老领导,救命啊!”
“许天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
“他查了鑫皓工业园,还要翻以前的老账……那是您在任时候批的项目啊!”
“他这是打我的脸吗?”
“他这是在打您的脸啊!”
孙德江声泪俱下,试图把钱保国绑上战车。
钱保国转过身。
那双浑浊的老眼,在孙德江身上刮了一遍。
“你在威胁我?”
“不……不敢!”
“我是走投无路了……”
孙德江磕头如捣蒜。
钱保国笑了。
笑得很冷漠。
“项目是我批的,程序合法合规。”
“至于你们在下面怎么操作,怎么吃拿卡要,怎么把工业用地变性……我钱保国一概不知。”
孙德江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曾经对自己关爱有加的老领导。
这是要切割。
“老领导,您不能不管我啊!”
“我这些年,为您……”
“住口!”
钱保国突然暴喝一声。
他拿起石桌上的茅台,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了出去。
“拿着你的东西,滚。”
“从今天起,别再说你认识我。”
“我这院子干净,容不下脏东西。”
说完,钱保国转身进屋。
孙德江跪在地上,像一条被主人打断了腿又扔出家门的野狗。
秋风吹过,有些冷。
他慢慢站了起来。
膝盖上的灰尘,他没拍。
脸上的卑微和恐惧,在这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狰狞。
那是绝望到了极点,反而生出的疯狂。
“好……好一个不知情。”
“好一个干净。”
孙德江对着紧闭的房门,吐了一口浓痰。
既然你们都想让我死。
既然你们都要做圣人。
那就别怪我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张宏的号码。
“喂?姐夫?老县长怎么说?”
“别提那个老不死的。”
孙德江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现在,立刻,马上,去省城。”
“去堵梁琦的门。”
“告诉那个姓梁的二世祖。”
“许天已经疯了,我孙德江也快疯了。”
“他要想保住他爹屁股底下的位置,想保住梁家在省里的脸面,就立刻出手按死许天!”
“否则……”
孙德江看着碎了一地的茅台酒瓶。
“我就把这几年送给他的每一笔账,复印一千份。”
“我就算爬,也要爬到京城,贴在信访局的大门口!”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老子要是活不成,大家谁也别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