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内的时间仿佛被拉伸又压缩。在强效纳米凝胶和陈默不惜代价的精神力维持下，邵明和陌生年轻人的生命体征如同风暴中颠簸的小舟，虽然依旧危险，却奇迹般地没有沉没。
数个小时在极致的安静和压抑中流逝。林风负责监控两人的生命体征，秦雨墨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同时保持着猎人般的警觉。陈默则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集中精神，为邵明进行“状态锁定”，每次结束后都脸色苍白，汗出如浆，精神力透支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
他空间里那些成堆的咖啡和功能饮料此刻派上了用场，被他当水一样灌下去，强行提神，但谁都清楚这只是饮鸩止渴。
突然，一直紧盯着陌生年轻人的林风压低声音道：“他…他的手动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那个瘦削的年轻人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呛水般的嗬嗬声，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特殊的眼睛。瞳孔的颜色比常人稍浅，在洞内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折射出一种类似于金属的、冷静而疏离的淡灰色光泽。然而此刻，这双眼睛里充满了瞬间的迷茫，随即被巨大的惊恐和强烈的警惕所取代！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弹坐起来，但左臂的剧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让他立刻又跌了回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的右手却以惊人的速度摸向自己的腰间——显然是在寻找武器或者工具，但摸了个空。
“别动！你左臂骨折，刚恢复一点！”林风连忙开口，试图安抚他。
但这声音反而像刺激到了他。年轻人的目光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扫过洞内的三人，扫过周围陌生的环境，最后落在身边另一个躺着的、气息微弱的邵明身上。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和冰冷，身体紧绷，尽管虚弱，却散发出一种极其危险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你们…是谁？”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难以辨认，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审视。“这里…是哪里？雷…雷大哥呢？”他提到了那个死去的壮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平静地拿起一瓶未开封的纯净水，拧开，缓缓递到年轻人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后退了一步，示意自己没有威胁。
“我们是谁不重要。”陈默的声音同样因为疲惫而沙哑，但很平稳，“你差点冻死在雪地里，是我们的…伙伴，把你刨出来的。”他指了指洞外隐约可见的“铁爪”的巨大轮廓。“你说的雷大哥，我们找到你时，他已经…牺牲了。他保护了你。”
听到“牺牲”两个字，年轻人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那双淡灰色的瞳孔猛地收缩，闪过一丝深切的痛苦，但随即被更厚的冰层所覆盖。他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沉默地接受了这个噩耗，仿佛早已习惯了命运的残酷。
他没有去接那瓶水，目光中的警惕丝毫未减，反而更加仔细地打量起陈默三人，以及他们身边的装备。他的视线在秦雨墨身边的步枪、林风的电脑、以及陈默刚刚凭空取出水（他注意到了！）的动作上格外停留了片刻。
“我的包。”他不是在请求，而是在冷硬地询问，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底线。
陈默对林风点了点头。林风小心地将那个工具包拿过来，放在年轻人右手边。
年轻人立刻用没受伤的右手将包拽到身边，快速而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内部的工具和那个金属管，发现东西都在，尤其是注射笔少了一支安瓿瓶后，他猛地抬头看向邵明，又看向陈默，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愤怒。
“你们用了我的‘凝滞凝胶’？”他的语气仿佛自己的圣物被亵渎了。
“为了救你，也为了救我的队友。”陈默坦然承认，指了指邵明，“他感染性休克，我们没有药。你的凝胶暂时稳定了他的情况。为此，我们感谢你。但那不够，他需要真正的抗生素。”
年轻人沉默了，他看了看邵明那张死灰色的脸，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因为凝胶而略微好转的状况，眼中的愤怒稍稍消退，但敌意并未减少。他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你们不是‘统一纪元’的人。”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语气是判断，而非询问。
“我们是他们的敌人。”陈默直接表明了立场，这是获取信任可能最快的方式。
年轻人听到这个回答，眼神波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放松。“敌人…到处都是敌人。”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洞内的气氛陷入了僵持。年轻人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自己的工具包，像一只竖起所有尖刺的刺猬，沉默地对抗着整个世界，也对抗着洞内的三人。他拒绝喝水，拒绝食物，只是偶尔会因为伤口的疼痛而微微蹙眉，但一声不吭。
陈默也没有再试图靠近或劝说。他深知，在末世，信任比任何物资都稀缺。尤其是对于刚刚经历同伴惨死、自身濒危的人而言，这种警惕是生存的本能。
他只是重新坐回原位，再次将手按在邵明额头，继续那消耗巨大的“状态锁定”。鼻血流下，他也只是随手擦去。
时间再次缓慢流逝。
忽然，那个一直沉默的年轻人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波动：“你…你的能力…很奇怪。不像‘它们’…也不像我知道的任何一种…”
陈默心中猛地一动！他果然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绝对感知到了他精神力的异常！
陈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反问道：“你的凝胶，也很不寻常。那不是普通的东西。”
年轻人再次沉默，算是默认了。
又过了许久，就在陈默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年轻人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妥协，又像是绝望中的最后一次试探。
“东面…十五公里左右…有一个旧时代的防核观测站…很深…‘统一纪元’的人很少去那边…那里…可能有你们要的药…也有…一些工具…”
他说完这句话，就立刻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也仿佛不愿意再透露更多信息，重新变回了那尊沉默的、充满敌意的冰雕。
但这条信息，无疑是在这僵局中投下了一颗石子。
陈默、秦雨墨、林风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可能是陷阱的诱饵。
但这个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神秘的、带着强烈敌意却又似乎隐藏着某种秘密的年轻人，终于还是开口了。
信任的建立，如同冰雪消融，缓慢而艰难，但第一道裂缝，似乎已经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