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苍老、干涩、仿佛从坟墓里刨出来的声音,幽幽地从洞穴深处的黑暗中飘来,带着一种与世隔绝已久的诡异腔调,瞬间让李子豪和周雪浑身的血液都快冻结了!
这洞里竟然真的有人?!
而且听这口气,他似乎认识小兽?还称它为“小狼崽”?
巨大的惊骇和未知的恐惧攫住了两人。他们紧紧靠在一起,李子豪手中的柴刀横在身前,心脏狂跳,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试图分辨出说话者的轮廓。
小兽的反应则更加奇怪。它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态,炸着毛,低吼声却渐渐微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疑惑和不确定的嗅探声,小鼻子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不停抽动,似乎在那气息中感知到了某种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嗒……嗒……嗒……”那规律的水滴声依旧在持续,伴随着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怎么?老了……耳朵也不好使了?”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自嘲般的咕哝,“还是说……吓到你们了?”
随着话音,洞穴深处,一点微弱的、昏黄的光亮缓缓亮起。那似乎是一盏极其古老的、用某种动物油脂做燃料的简易小油灯,光线摇曳不定,勉强照亮了方圆几尺的范围。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李子豪和周雪终于看到了说话者的模样——
那是一个几乎完全被阴影和破旧皮毛包裹着的老人。他蜷缩在一块较为平坦的石台上,身形佝偻瘦小得惊人,仿佛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满脸纵横交错的皱纹深得如同刀刻斧凿,几乎掩盖了他原本的容貌,只有一双眼睛,在深深的眼窝中闪烁着一种与其苍老体魄截然不同的、异常锐利和清醒的光芒,正静静地打量着他们。
他的穿着更是古怪,是那种早已绝迹多年的、用兽皮和粗麻混杂缝制的古老服饰,破烂不堪,却洗得发白。他的左手边放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质拐杖,而右手……则放在石台边一个半嵌在土里的、看起来锈迹斑斑却造型奇特的金属物件上,那“嗒嗒”的水滴声,似乎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最让人注意的是,老人的一条腿姿势有些不自然地弯曲着,显然有残疾。
这样一个仿佛从几百年前穿越而来的、如同山鬼般的老人,竟然生活在这样一个隐秘的洞穴里?!
李子豪和周雪都看得呆住了,一时间忘了害怕,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你是谁?”李子豪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老人那双锐利的眼睛在他们两人身上扫过,尤其是在看到周雪那身明显不属于山里的穿着时,目光微微停顿了一下,最后落在了炸毛低吼的小兽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神色,有怀念,有惊讶,甚至还有一丝……愧疚?
“我是谁?”老人重复了一遍,声音嘶哑地笑了笑,那笑声如同夜枭般难听,“山里的一个老废物,早就该烂在土里的老骨头罢了。名字……早就忘了。”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李子豪脸上:“倒是你们……两个小娃娃,深更半夜,被枪子儿追着跑,钻到这‘守山窟’里来……惹的麻烦不小啊。”
守山窟?他称这里为守山窟?难道他是一直住在这里的?而且他竟然知道刚才外面发生了枪战!
李子豪心中警铃大作,握紧柴刀,没有轻易回答。这个老人太诡异了,是敌是友根本无法判断。
老人似乎看穿了他的警惕,也不在意,目光又转向依旧对他充满戒备的小兽,眼神变得更加复杂,他忽然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人斑的手,对着小兽,发出了一种极其奇特、仿佛模仿某种野兽频率的、低沉的呼噜声。
说也奇怪,原本炸毛低吼的小兽,在听到这声音后,竟然奇迹般地慢慢平静了下来!它歪着小脑袋,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鼻尖用力抽动着,似乎在辨认着老人身上那股极其微弱却让它感到熟悉的气息。它甚至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向前挪了一小步。
老人看着它的反应,眼中那丝复杂的神色更浓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用那苍老的声音低语了一句含义不明的话:“像……真像啊……可惜……终究不是……”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李子豪,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把家伙收起来吧,小子。真要收拾你们,刚才你们跑进来的时候,就足够死上几次了。”
随着他的话,那“嗒嗒”的水滴声和金属摩擦声似乎极其轻微地变了一下节奏。
李子豪猛然想起刚才孙老大手腕上那个诡异的伤口!难道是……这个老人干的?他用什么方法在黑暗中精准地击中了孙老大?
这个发现让他后背发凉。如果老人真有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那他们的生死确实完全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柴刀,但身体依旧保持着紧绷的防御姿态。
周雪更是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抓着李子豪的衣角,不敢看那个诡异的老人。
“这才像话。”老人似乎满意了些,那盏小油灯的光晕微微晃动,“说说吧,怎么回事?外面那群豺狗,为什么追着你们咬?还动了响器?”
他的用词非常古老,带着浓重的山林和江湖气息。
李子豪心念电转。眼前这个老人神秘莫测,看似没有恶意,甚至还可能暗中帮过他们,但绝对不可全信。他斟酌着词语,半真半假地回答道:“我们……我们惹了不该惹的人。她是从城里来的知青,想回家,被坏人拦着,我帮了她,就被追杀了……”
他绝口不提笔记本和军火的事,只将事情简化为知青逃跑纠纷。
“知青?”老人重复了一遍这个对他来说似乎有些陌生的词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又带着几分嘲讽,“哼……又是城里那套破事……闹到这山沟里来了……”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周雪,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让周雪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罢了……你们的事,老子没兴趣掺和。”老人摆了摆手,似乎有些疲惫,重新蜷缩了一下身体,“这‘守山窟’不是久留之地。天亮了,顺着地下河往下走三里,有个岔口往左,能通到老林场后面的乱坟岗,从那儿出去,没人找得到。”
他竟然直接指了一条逃生路线!而且听起来十分可靠!
李子豪心中又惊又疑,忍不住问道:“老……老前辈,您为什么帮我们?”
老人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沙哑:“……碰巧醒了,听见枪响,烦得很……而且……”
他顿了顿,眼睛睁开一条缝,目光再次落在那只已经彻底放松下来,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小兽身上,眼神变得悠远而苍凉。
“……看着这小狼崽……想起些……陈年旧事……就当是……还点债吧……”
他的话语含糊不清,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悲伤。
洞内陷入了沉默,只有那“嗒嗒”的水滴声依旧规律地响着,仿佛某种古老的计时器。
李子豪和周雪面面相觑,虽然依旧满腹疑团,但至少暂时看来,这个诡异的老人对他们没有恶意,甚至还提供了帮助。
然而,就在他们稍微放松警惕,准备按照老人指示的路线离开时——
“唔……!”
蜷缩在石台上的老人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那只枯瘦的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起来!
“老……老前辈!您怎么了?”李子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老人艰难地抬起手,阻止他靠近,另一只手颤抖着摸索着,从石台下一个凹槽里,掏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脏兮兮的小葫芦,拔开塞子,从里面倒出几颗黑乎乎的药丸,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嘴里,费力地吞咽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布满了虚汗。
“……老毛病了……死不了……”他喘着粗气,声音更加虚弱,“你们……赶紧走……别再回来……”
他的逐客令下得突然而急促。
李子豪看着老人那痛苦虚弱的模样,心中不忍,但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对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多谢老前辈指点救命之恩!”
说完,他不再犹豫,拉起周雪,按照老人所指的方向,朝着洞穴深处的地下河方向快步走去。小兽也立刻跟上,只是在经过老人石台时,它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昏暗油灯下、仿佛随时会油尽灯枯的老人,碧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然后才转身追向李子豪。
三人沿着冰冷的地下河,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果然出现了老人所说的岔路口。他们按照指示,选择了左边那条更加狭窄隐蔽的通道。
又走了不知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了新鲜空气的气息和微弱的天光!
出口就在前面!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通道的瞬间——
走在最前面的小兽突然再次猛地停下,全身毛发倒竖,对着出口方向发出了极其尖锐急促的警告性嘶叫!那叫声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极度危险信号!
几乎同时,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和腐臭的气味,顺着风从出口外猛地灌了进来!
李子豪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一把拉住周雪,猛地扑到通道壁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外望去——
只见出口外面,是一片荒废破败、坟茔累累的乱坟岗。而此刻,在惨淡的月光下,坟岗中间的空地上,赫然躺着两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看那穿着……竟然是之前追捕他们的那伙人中的成员!
而就在尸体旁边,一个高大的、穿着被撕裂的深色外套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低着头,仿佛在尸体上翻找着什么。
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那个身影的动作猛地一顿。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
一张狰狞的、右边眉毛到耳朵处有着一道蜈蚣般扭曲长疤的脸,在月光下清晰地显露出来,嘴角还沾着些许暗红色的血迹。
他的手中,正死死攥着一个染血的、眼熟的军绿色水壶。
疤脸男——老刀!
他竟然也没死!而且抢先一步,找到了这里!还杀光了他的同伙?!
他的目光,如同嗜血的野兽,瞬间就锁定了通道口目瞪口呆的李子豪和周雪,脸上露出一抹残忍而疯狂的狞笑。
“找到……你们了……小老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