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透过祠堂的格窗,斜斜地切进屋内,落在满是灰尘的书柜上,给深褐色的木柜镀上了一层浅金。乔明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手在顶层柜角摸索——那里堆着几摞用蓝布包裹的旧书,布面已经褪色发脆,一触就簌簌掉渣。他指尖碰到一个硬壳本子,触感比周围的书更厚,边缘还嵌着磨损的牛皮纸,心里一喜:“找到了!就是这个!”
林砚和苏晓站在梯下,仰头看着。苏晓手里拿着块干净的棉布,是从民宿带来的,准备一会儿擦账本上的灰;林砚则盯着乔明的动作,指节微微攥紧——昨晚在地下通道确认了榫卯的“顺卡逆松”,现在就差账本上的商道规矩来印证,这账本是关键,容不得半点差池。
乔明小心翼翼地把本子抱下来,梯下的两人立刻凑上前。那是本线装账本,封面是深棕色的牛皮纸,上面用毛笔写着“乔家走西口总账·光绪拾伍年”,字迹是晋商特有的小楷,遒劲有力,只是年深日久,墨迹有些发暗,边角还沾着几点褐色的霉斑。乔明用袖口擦了擦封面:“这是我爷爷生前最宝贝的账本,说里面记着走西口的‘活规矩’,平时都锁在柜里,要不是为了找银库的线索,我都不敢动它。”
林砚接过账本,指尖抚过封面的字迹,能感觉到纸页下的纤维纹理——这是真正的老宣纸,吸墨性好,所以几十年过去,字迹还没晕开。他轻轻翻开第一页,一股混合着霉味、纸味和淡淡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打开了一个封存百年的时光匣子。纸页泛黄发脆,翻页时得格外小心,生怕扯破。
“你看这儿。”乔明凑到林砚身边,指着账本第三页的一段字,“我记得爷爷说过,走西口的路线和歇脚点,都记在前面几页。”林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段用浓墨写的记录,字迹比其他地方略深,显然是特意加重了笔力:“去时走三站,祁县启行,经太原、大同,每站住一宿,清点货物,修补车马;回程走两站,张家口起程,经大同,每站住一宿,结算银钱,归整账目。”
“三站!两站!”苏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她凑过来,手指轻轻点在“祁县→太原→大同”的字样上,“这不就是我们昨天在锁芯上看到的前三个纹样吗?祁县的山、太原的日、大同的云!”
林砚的眼神亮了,他把账本平放在供桌上,让光更清楚地照在纸页上,仔细看着那段话旁边的小字批注——是用浅墨写的,字迹更细,像是后来添加上去的:“去则顺行,取‘步步高升’意,故走三站;回则逆行,取‘速归安宅’意,故走两站。”
“顺行!逆行!”林砚猛地抬头,看向苏晓和乔明,“昨天我们猜锁芯要顺时针转三站、逆时针转两站,现在账本证实了!‘去则顺行’就是顺时针,走祁县、太原、大同三站;‘回则逆行’就是逆时针,走张家口、大同两站!”
乔明一拍大腿,供桌上的烛台都震得晃了晃:“对!我爷爷还跟我说过,走西口不能贪快,该歇就歇,不然货损人累。去的时候是新货上路,得仔细,所以多走一站,检查清楚;回来是银钱在身,得稳妥,所以少走一站,尽快回家。这‘三去两回’不是随便定的,是老辈人用血汗总结的规矩!”
林砚又往下翻了几页,账本上详细记录了每一站的住宿地点、货物价格,甚至还有遇到风沙、劫匪时的应对方法,字里行间都是晋商的谨慎和务实。其中一页画着简单的路线图,用小圆圈标出祁县、太原、大同、张家口的位置,箭头从祁县指向大同,又从张家口指向大同,正好形成一个“去三回二”的闭环,和银库锁芯上的纹样顺序一模一样。
“你看这路线图。”林砚指着图上的箭头,“去的时候箭头是顺时针绕,回的时候是逆时针绕,跟锁芯的旋转方向完全对应。曾祖父把商道的‘规’和榫卯的‘技’合在了一起,只有既懂商道规矩,又懂榫卯技艺,才能解开这锁。”
苏晓看着账本上的路线图,又想起昨天在地下通道看到的锁芯纹样,突然觉得那些冰冷的铜纹变得有温度了——每一个纹样背后,都是晋商走西口的脚印,每一段路线背后,都是老辈人定下的规矩。她轻轻拂去纸页上的一点灰尘,动作轻柔,像是在触摸一段遥远的历史:“难怪陈敬鸿找不到密码,他只想要快,只想要结果,根本不懂这些规矩里的门道。”
“他懂什么!”乔明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我爷爷说,晋商能走几百年,靠的不是快马,是‘守规矩’——该给客户的利一分不少,该走的路一步不省。陈敬鸿想拆影壁、毁银库,就是坏了老规矩,也坏了良心!”
林砚没接话,只是把账本翻回记录“三去两回”的那一页,用手机仔细拍下内容,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账本合上,递给乔明:“这账本太珍贵了,得好好收着。现在我们确认了开锁顺序,就差下去试试了。”他看了一眼窗外,晨光已经洒满院子,祠堂外传来几声鸟鸣,一切看似平静,却让人隐隐觉得,陈敬鸿不会就这么罢休,他们得尽快打开银库,找到图纸。
乔明把账本放回书柜,仔细用蓝布包好,又锁上柜门:“走!我们现在就去地下通道!有账本上的规矩在,这次肯定能打开锁!”他走在前面,脚步比刚才轻快了不少,显然是有了账本的印证,心里更有底了。
苏晓跟在林砚身边,轻声说:“没想到一本旧账本,竟然是解开银库锁的关键。”她的语气里带着感慨,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多了些对这些老规矩、老技艺的敬畏。
林砚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阳光落在她的侧脸,把她鬓边的碎发染成了金色:“这些不是旧规矩,是老辈人留下的‘钥匙’,能打开的不只是银库门,还有藏在古建里的记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像你现在做的,也是在找回属于自己的‘规矩’——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苏晓的脸颊微微泛红,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但脚步却更坚定了。
三人走出祠堂,朝着地下通道的入口走去。晨光下,祠堂的青砖泛着温润的光,像是在默默见证着这场跨越百年的“规矩与技艺”的重逢。林砚手里攥着手机,里面存着账本的照片,心里清楚,这一章的“规”,不仅是解开银库锁的关键,更是晋商精神的核心——守规矩、重传承,而这,也是他们对抗陈敬鸿最有力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