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百寿影壁上，给青砖镀上一层暖黄的光晕，可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缝，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把这暖意在瞬间撕碎。乔伟站在影壁前，手里攥着一本卷边的《乔家大院志》，封面的烫金字已经磨损，翻页时指尖总在纸页边缘反复摩挲，像是在掩饰内心的慌乱。
“林老师，苏老师，你们看这影壁，”乔伟伸手指向中央最大的“寿”字，指尖悬在半空，不敢真的碰到砖面，“这是清光绪年间，乔致庸老爷子请京城的名师来雕的，整整花了三年时间，99个寿字，每个都不一样，有篆书、隶书、楷书，还有行书，象征‘九九归一，长长久久’。”他的声音洪亮，刻意营造出对家族历史的自豪，可眼神却总往林砚的帆布包瞟——那里面装着白粉样本，是他最大的心病。
林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中央“寿”字的横画断裂处，白色的膨胀剂粉末还没完全清理干净，在阳光下泛着细弱的光。他假装没看见，目光落在“寿”字的竖钩与横画连接处——那里有一道细微的缝隙，比其他砖缝更窄，边缘也更整齐，不像是自然开裂，倒像是拼接上去的。他想起曾祖父笔记里写的“寿字藏榫，以砖为壳”，心里更确定了，这些寿字不是简单的雕刻，而是用榫卯拼接的。
“乔经理，这些寿字都是用整块砖雕出来的吗？”林砚故意问，语气带着好奇，像是真的对砖雕工艺感兴趣。他的手轻轻搭在影壁底部的青砖上，指尖能感觉到砖面的纹路——这里的砖比其他地方更光滑，像是被反复打磨过，而且砖缝里没有普通青砖该有的灰尘，反而有一丝淡淡的糯米灰浆味，这是传统榫卯拼接时常用的黏合剂。
乔伟的身体顿了一下，眼神闪烁了一下，赶紧收回手，插进西装裤口袋里，掩饰住指尖的颤抖：“是啊，就是普通的砖雕，一块砖雕一个字，没什么特殊的。”他刻意加重“普通”两个字，还伸手拍了拍影壁的砖面，动作有点用力，像是在证明砖是实心的，“你看这砖，就是咱们本地的青砖，质地不算太好，这么多年过去，酥得厉害，所以才会裂得这么严重。”
苏晓站在林砚旁边，攥紧了衣角，指尖都泛白了。她知道乔伟在撒谎——昨天她偷偷查过《乔家大院志》，里面明明写着“百寿影壁采用‘砖榫拼接’技法，寿字可拆可合，暗藏机关”，可乔伟却故意隐瞒。她想提醒林砚，却又怕乔伟起疑，只能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林砚，递了个“别相信他”的眼神。
林砚收到苏晓的眼神，心里有数了，却没点破，反而顺着乔伟的话往下说：“原来如此，那确实可惜了，这么好的砖雕，要是真拆了，太可惜了。”他的语气带着惋惜，像是真的被乔伟说动了，觉得影壁只能拆除。
乔伟一听这话，眼睛亮了一下，赶紧接话：“可不是嘛！我也觉得可惜，可文物局的专家说了，这影壁砖体已经酥透了，裂缝又这么多，根本没办法修复，只能拆除重建。到时候我打算按原样复刻一个，虽然不是老的，但也能留住个样子。”他越说越兴奋，仿佛拆除影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完全没注意到林砚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冷意。
林砚的目光移到影壁左侧的一个小寿字上——这个寿字的“寸”部有点歪，不像其他寿字那样端正，而且“寸”字的竖钩与横画连接处，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用手轻轻一碰，能感觉到轻微的活动。他心里一动，想起曾祖父笔记里的草图，这个位置的寿字，正好是标注“榫卯关键”的地方。
“乔经理，你看这个小寿字，”林砚指了指那个歪掉的寿字，“怎么看着有点歪？是不是当年雕刻的时候没雕好？”他故意装出不懂的样子，试探乔伟的反应。
乔伟的脸色瞬间变了，赶紧走过去，用身体挡住那个寿字，语气有些急促：“嗨，年代久了，砖体变形了，很正常。老东西嘛，难免有这种情况。”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想把林砚的注意力引到其他地方，“林老师，咱们别在这站着了，太阳晒，我带你们去看看乔家的票号展厅，那里有当年乔家做生意的账本，很有意思。”
林砚心里冷笑——乔伟这么紧张，说明这个寿字肯定有问题。他却假装同意：“好啊，不过我还想再看看影壁的底部，听说老影壁的地基都做得特别扎实，想看看有没有借鉴的地方，以后修复其他古建也能用。”
乔伟没办法拒绝，只能陪着林砚蹲下身。影壁底部的砖缝比上面更宽，有的地方还露出了里面的黄土，可林砚却注意到，有几块砖的颜色比其他砖深，而且砖缝里有糯米灰浆的痕迹——这是明代修复古建常用的技法，清代的影壁怎么会用明代的灰浆？显然，这几块砖是后来换过的，而且换砖的人，很可能就是曾祖父。
“乔经理，这底部的砖怎么颜色不一样？”林砚指着那几块深色的砖，语气平静地问。
乔伟的额头渗出了汗珠，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声音有点发颤：“可能是后来修补过，具体我也不清楚，都是老一辈的事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时间不早了，咱们去展厅吧，再晚就闭馆了。”
林砚也站起身，没再追问，只是在转身的时候，飞快地用手机拍了一张那个歪掉的寿字，照片里能清晰看到寿字连接处的缝隙。苏晓跟在后面，偷偷给林砚递了一张小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乔伟办公室有影壁原始图纸”，字迹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
乔伟走在前面，脚步很快，像是在逃离影壁。他心里很慌——林砚刚才的提问太精准了，尤其是问到那个歪掉的寿字和底部的砖，他生怕林砚看出什么。他必须尽快拿到文物局的拆除批文，把影壁拆了，不然夜长梦多，要是让林砚发现寿字里的榫卯和密码，陈敬鸿绝对不会放过他。
林砚和苏晓跟在后面，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坚定。林砚攥紧了手里的手机，照片里的寿字缝隙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寻找密码的大门；苏晓攥着那张小纸条，指尖能感觉到纸的粗糙——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林砚传递关键信息，也是她彻底站在良知这边的证明。
穿过二进院的月亮门，乔家票号展厅的门就在眼前，可林砚的心思却还在影壁上——乔伟隐瞒的不仅仅是寿字的榫卯，还有影壁的真实历史，那个“京城名师”很可能就是曾祖父笔记里提到的“叶姓工匠”，当年曾祖父就是和他一起，把斗拱构件和密码藏进了寿字里。
“乔经理，刚才你说影壁是乔致庸请名师雕的，那个名师叫什么名字啊？”林砚突然问，语气随意，像是随口一提。
乔伟的脚步猛地停住，后背僵了一下，半天没回头：“记不清了，《乔家大院志》里没写名字，可能是个无名工匠吧。”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掩饰什么，说完就快步走进了展厅，再也不提影壁的事。
林砚和苏晓对视一眼，都明白了——乔伟不仅隐瞒了榫卯，还隐瞒了名师的身份，因为那个名师，很可能就是解开密码的关键。展厅里的账本、算盘在灯光下泛着古老的光，可林砚和苏晓的心，却都留在了那座藏着秘密的百寿影壁前，留在了那些被刻意隐瞒的历史里。
乔伟站在展厅中央，看着林砚和苏晓假装欣赏展品，心里却越来越慌。他掏出手机，偷偷给陈敬鸿发了条消息：“林砚好像对寿字很感兴趣，要不要提前动手？”发送成功后，他赶紧删掉消息，装作若无其事地给林砚介绍账本，可眼神里的慌乱，却怎么也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