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渠里的黑水已被抽走大半,只留下没过脚踝的浑浊积水,踩上去能听到“咕叽咕叽”的黏腻声响。林砚背着激光测距仪,头灯的光柱在潮湿的渠壁上扫过,照亮了砖缝里残留的青苔和斑驳的白灰——这是清代修缮时留下的痕迹,与叶承宗家书中“乾隆二十三年修渠”的记载完全对应。
“激光校准好了吗?小林,咱们从入口开始,一步一步测,别漏了任何一段。”老吴的声音在狭长的暗渠里回荡,带着轻微的回声。他手里举着大功率手电筒,光柱斜斜地打在渠壁上,为激光测距仪的红点提供清晰的落点。小张跟在后面,手里捧着防水数据本,笔尖悬在纸上,随时准备记录。苏晓则走在最后,手里拿着笔记本,看似在记录测绘流程,实则目光频繁扫过林砚手中测距仪的屏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
林砚按下测距仪的开关,一道红色的激光点精准地落在前方三米处的渠壁上,屏幕上立刻跳出数据:“宽度1.2米,高度1.5米,距离3.0米”。他缓缓向前移动,激光点沿着渠壁匀速推进,数据不断更新:“宽度1.2米,高度1.5米,距离6.0米”“宽度1.2米,高度1.48米,距离9.0米”……前半段的暗渠规整得像用尺子量过,宽度和高度几乎没有偏差,显然是清代工匠严格按图纸施工的结果。
“老吴,你看,前五十米的数据特别规整,误差不超过两厘米,这手艺真绝了。”林砚停下脚步,指着测距仪屏幕对老吴说。老吴凑过来,看着屏幕上的曲线,点头道:“那是自然,叶承宗是当年宫里的掌墨匠,修渠这种事,半点不敢马虎。你曾祖父当年修这段时,还跟我师父说过,叶承宗的渠,连砖缝的宽度都差不了分毫。”
提到曾祖父,林砚心里一动,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里面“暗渠养镇物,通景山龙脉”那行字,此刻仿佛在发烫。他继续向前推进,激光点越过中段的一道轻微转弯后,屏幕上的宽度数据突然变了:“宽度1.15米,高度1.45米,距离55.0米”。“咦,宽度窄了五厘米?”小张小声嘀咕,赶紧把数据记下来。林砚没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激光点继续向前,转过第二个弯后,宽度又回到了1.2米,高度却微微升高到1.52米。
“这走向……怎么不是直的?”苏晓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她凑到林砚身边,假装看屏幕,眼角的余光却快速扫过测距仪上的方向指示——此刻显示的方位是西北偏北,正是景山的方向。林砚没察觉她的异样,皱着眉说:“是有点奇怪,按常理,排水渠应该走直线,减少阻力,可这段却绕了两个弯。”
老吴却笑了:“傻小子,这不是普通的排水渠。你再往前测,看看最后往哪走。”林砚依言继续推进,激光点在渠壁上画出一道缓慢的弧线,每推进十米,方向就微微向西北偏转一点。暗渠里的积水越来越浅,到了后段,几乎只剩下潮湿的泥地,渠壁上的青苔也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模糊的刻痕——林砚用手摸了摸,刻痕深浅不一,像是用凿子轻轻凿出来的,暂时看不出是什么图案(为第36章五行刻痕埋下伏笔)。
“距离120米,宽度1.2米,高度1.5米,方位西北偏北30度!”林砚报出数据时,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这个方位,正好指向景山万春亭的方向!他猛地停下脚步,打开手机里的故宫地图,对照着暗渠入口的位置——从冷宫西北隅到景山万春亭,直线距离约150米,而他们此刻测绘的暗渠长度已经120米,再往前延伸,终点必然是万春亭!
“继续测,到尽头看看!”林砚的声音有些发颤,握着测距仪的手微微用力。激光点继续向前,绕过最后一个平缓的弯道后,突然落在了一道封死的青石板上——这是暗渠的尽头。“距离148米,宽度1.2米,高度1.5米,终点……是实心青石板!”林砚低头看着屏幕,又抬头望向青石板的方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曾祖父笔记里的那句话:“暗渠养镇物,通景山龙脉”。
他快步走到青石板前,用手敲击——声音沉闷,显然石板后面不是空的,而是与景山的山体相连。“老吴,这石板后面,就是景山吧?”林砚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老吴走过来,敲了敲石板,点头道:“没错,这暗渠是通到景山底下的,当年叶承宗修渠,就是为了让渠水汇入景山的暗河,既排涝,又能‘养’着山里的镇物。”
“养着镇物……”林砚喃喃重复,突然顿悟——曾祖父说的“暗渠养镇物”,不是指暗渠里有镇物,而是暗渠连接着景山的暗河,暗河的水滋养着万春亭下的镇物,为镇物提供“能量”。而暗渠的蛇形走向,根本不是随意的,而是顺着故宫龙脉的走势修建的——蛇形对应龙脉的“活脉”,只有这样,才能让暗河的“气”顺着暗渠流动,最终汇聚到镇物,稳固故宫的风水根基。
“快,咱们出去把图绘出来!”林砚转身就往暗渠外走,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小张赶紧跟上,数据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苏晓落在最后,趁着众人不注意,快速用手机对着暗渠尽头的青石板拍了一张,又打开数据本,偷偷拍下了记录着“方位西北偏北30度”“终点148米”的那一页,屏幕亮了又暗,快得几乎不留痕迹。她看着林砚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父亲要的就是龙脉和镇物的关联,现在线索越来越清晰,她却越来越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关键的走向图传给父亲。
回到地面,已是黄昏,夕阳把冷宫的红墙染成了金红色。林砚找了块平整的青石板,铺开防水图纸,拿起铅笔,根据测绘数据开始绘制暗渠走向图。笔尖在纸上移动,先画下入口的位置,然后是前五十米的直线,接着是两个平缓的弯道,最后是一道弧线,终点落在代表景山万春亭的小圆点上——一条完整的蛇形曲线跃然纸上,像一条蛰伏在地下的龙,从冷宫延伸到景山,恰好将两座建筑连在一起。
“你看这走势,多像一条龙脉!”老吴凑过来看图纸,指着蛇形曲线说,“当年的工匠懂风水,暗渠的走向都是按龙脉定的,既能排水,又能通脉,这才是真正的‘天人合一’。”小张也惊叹道:“砚哥,这跟你曾祖父笔记里写的一模一样,太神奇了!”
林砚看着图纸,手指轻轻抚摸着蛇形曲线,仿佛能触摸到百年前工匠们的智慧。曾祖父的笔记、叶承宗的家书、暗渠的走向、景山的镇物……所有零散的线索,此刻都被这条“脉”串联起来,形成了一条清晰的线:清代叶承宗修暗渠,通龙脉养镇物;民国曾祖父修暗渠,延续这一使命,留下笔记;而他,要修复暗渠,守护这条“脉”,完成曾祖父未竟的赎罪。
“这条暗渠,就是故宫的‘地脉’啊。”林砚轻声说,眼神变得格外坚定,“只要保住它,就能保住镇物,保住景山的柱础,也能洗清林家的污名。”
苏晓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抄录的数据,看着图纸上指向景山的蛇形曲线,心里的挣扎更甚。她知道,这张图一旦传给陈敬鸿,父亲就会知道镇物的能量来源,下一步很可能会打景山暗河的主意,破坏这条“脉”。可父命难违,她又该怎么办?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昏暗,像极了她此刻矛盾的心境。
林砚小心翼翼地把图纸收好,放进防水袋里——这张图不仅是修复暗渠的依据,更是守护龙脉和镇物的关键。他抬头望向景山的方向,万春亭的轮廓在夕阳中若隐若现,仿佛在无声地召唤。他知道,接下来的路更难走,但只要有这条“脉”指引,他就不会迷失方向,无论遇到什么阻碍,都要守住这百年工匠留下的心血,守住故宫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