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死寂的世界里，移动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每一次用母体残骸拨动冰冷的寂灭之力，江尘的神魂都会感到剧痛。这不只是身体上的移动，更是在法则层面艰难的前行。江尘必须把心神分成三份：一份维持真灵不被侵蚀；一份精准的操控着与母体残骸那脆弱的连接，保证不会失控；剩下一份则用来辨别方向，朝着水晶废墟前进。
这个过程很慢。如果用蔚蓝星的距离算，他飘了几个时辰，可能只移动了不到百米。代价是神魂之力在快速消耗，和母体残骸之间的平衡也越来越紧张。
那团暗红色的残骸不是死物，它似乎也在学习和适应。起初它只是被动的充当中介，渐渐的，它开始主动吸纳转化那些寂灭之力。虽然效率很低，大部分力量都在转化中没了，但江尘清楚的感觉到，这残骸的核心，那来自噬星者的毁灭本质，正在和这个世界的寂灭法则产生共鸣。
它在缓慢的变强，趋势很明显。
这个发现让江尘心里一沉。他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利用母体残骸移动，等于在滋养一个随时会反扑的敌人。他必须尽快赶到水晶废墟找到办法，不然等母体残骸恢复太多力量，平衡就会被打破。
他定了定神，不再去想那些危机，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他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母体残骸，在这片危险的地方艰难前进。
随着时间过去，他对寂灭之力的感觉越来越清楚。这股力量不只是破坏，更像是一种复位的力量，会把一切都还原成最原始的“无”。这是一种万物终将死亡的冷酷秩序。
这和他的剑道形成了对比。他的剑追求斩破虚妄的过程，寂灭之力则是归于虚无的最终结果。
他隐约感觉到了更深的东西。毁灭和创造，秩序和混沌，似乎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在更高的层面上，它们或许相互依存。
这个念头很快消失，却让他对前面的水晶废墟更加期待。能在这种纯粹的寂灭环境中保持自身波动的存在，一定藏着对抗，或者理解这种法则的秘密。
就在他全神贯注的前进时，意外发生了！
下方的黑色荒原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接着，一股比周围环境更浓的寂灭之力，像是地下的泉水，猛的从一道裂缝里喷出来，冲向了他！
这股力量来得又快又猛，完全超出了他能控制的范围。
“咔嚓！”
那维持着他和母体残骸平衡的连接，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发出了碎裂的声音，瞬间出现了好几道裂痕！
平衡就要被打破了。
一旦连接彻底断开，他不但会失去移动能力，还会遭到母体残骸的反噬和这股寂灭之力的双重冲击，后果很严重。
危急关头，江尘的意识瞬间变得极为清晰。五百年的战斗本能和刚才对寂灭法则的感悟，在这一刻融合了。
不能硬抗，也不能退缩。
他做出了一个本能的反应——不再维持那脆弱的平衡，而是顺着这股力量引导它。
他用自己的剑意为核心，强行推动那快要断裂的连接，没有对抗那股喷涌的寂-灭之力，而是将它引向了母体残骸。
“嗡——！”
母体残骸剧烈的震颤起来，暗红色的光芒大亮。它本能的疯狂吞噬这股精纯的寂灭之力，但内部结构显然也承受不住这种冲击，开始不稳定的膨胀和扭曲。
就是现在！
江尘趁着母体残骸被暂时撑住，顾不上他的瞬间，猛的切断了大部分与它的连接，只留下一丝牵引。同时，他借着那股喷涌之力没被完全吸收的余波，将自己的神魂猛的推了出去。
这一下，速度比他之前慢吞吞的移动快了很多，瞬间跨越了很长一段距离。
但他也付出了代价。强行切断连接，让他本就受伤的神魂又伤了一次，意识有些模糊。那股寂灭之力的余波，也冲刷了他的神魂，带来一阵像是要被冻结分解的感觉。
当他勉强稳住身形，回头看去，只见那团暗红色的母体残骸在原地剧烈翻滚膨胀，像个不稳定的能量团，疯狂的消化着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它散发出的气息，明显比之前强了一截，但也更加暴躁和混乱。
江尘心里一紧。危机暂时过去了，但潜在的威胁更大了。
他不敢停留，趁着母体残骸顾不上自己，重新建起一种更疏远、更小心的连接，继续朝着水晶废墟的方向飘去。
只是这一次，他的速度似乎快了一丝，对寂灭之力流动的感知也敏锐了一分。刚才的应对，让他心里有了一点想法，或许可以在这片死寂的地方借力打力。
前路依旧漫长，危机四伏。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比刚才更坚定。
那座水晶废墟，他必须到。
江尘用更快的速度，更小心的姿态，向着那片水晶废墟漂流。刚才的危险让他从麻木中惊醒，变得更加警觉。这片死寂的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坟墓，下面藏着想不到的凶险。
他不再把所有希望都放在那脆弱的连接上，而是开始更主动的观察分析周围的环境。他的神魂感知向四周散开，竭力捕捉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流动和地形变化。
荒原依旧死寂，到处是黑色的土壤和扭曲的废墟。但随着距离拉近，他对那座水晶废墟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楚。那股奇异的波动感觉很特别，冰冷又有序，像是由无数规则编织而成。它和周围想把一切都变成“无”的寂灭之力，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抗。它们似乎在共存，那片废墟就像是寂灭之力海洋中的一座秩序之岛。
这个发现让江尘提起了精神。有对抗，就意味着有不同的规则，有不同的可能。
然而，希望也伴随着更深的阴影。
他注意到，和他神魂纠缠的母体残骸，在吸收了那股精纯的寂灭之力后，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它暗红色的光芒内敛了许多，颜色变得更深，快要变成暗紫色。它不再只是被动的中介或贪婪的吞噬，而是开始有规律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更有效率的把周围的寂灭之力融入自身。
它不只是在恢复，更是在进化，它在适应这里的规则，用寂灭之力重塑自己！
更让人不安的是，江尘感觉到，他和母体残骸之间勉强维持的平衡，正在悄悄倾斜。母体残骸传过来的意念，不只是毁灭和贪婪，还多了一种冰冷的、审视的优越感。它好像觉得自己才是这里的主宰，而江尘只是个会被淘汰的旧时代残渣。
必须更快！
江尘压下心里的急躁，全力催动那脆弱的连接，推动神魂向前。他甚至开始学着母体残骸那种更有效率引动寂灭之力的方式，虽然这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但效果很明显，他的移动速度又快了一截。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水晶废墟的轮廓在他“眼前”逐渐清晰。那不是一栋建筑，而是一大片由巨大、断裂的水晶结构组成的遗迹群。有的水晶柱很高，插进铅灰色的天空；有的已经塌了，堆成了奇怪的小山。所有水晶都是半透明的灰白色，里面好像有凝固的光在流动，表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和奇怪的符文。
那抵抗寂灭之力的独特波动，正是从这片遗迹的深处散发出来的。
希望就在眼前！
可就在这时，意外又发生了！
一直相对“安静”的母体残骸，似乎也感觉到了目的地临近，或者说，感觉到了水晶废墟里有让它极度渴望的东西。它不再满足于现在的状态，突然传过来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和排斥感！
它想自己占有那片废墟！它要甩掉江尘这个累赘！
暗紫色的光芒突然变亮，母体残骸开始剧烈挣扎，想要强行挣脱和江尘神魂的纠缠！一股比之前更精纯、更具侵蚀性的毁灭能量，像无数根尖针，狠狠的刺向江尘守护真灵的剑意核心！
“呃啊——！”
神魂传来剧痛，像要被撕裂一样，江尘好不容易凝聚的心神差点就散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锁链绑住，要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碎！
“休想！”
江尘的意识里发出怒吼。五百年的意志哪能这么容易被碾碎？他强行稳住快要崩溃的剑意核心，不再只是被动防御，而是将自己对“斩断”法则的理解催发到了极致。
他的神魂化作无形的剑，斩向那些试图侵入他核心、瓦解他意志的侵蚀能量。
嗤嗤嗤——！
无形的交锋在神魂深处激烈进行。寂灭之力、母体的毁灭能量、江尘的剑意，三种力量以他的神魂为战场，疯狂的碰撞湮灭。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的神魂剧痛无比。
他不能退，也不能完全斩断和母体的联系，那会让他失去移动能力，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他必须维持着这危险的连接，同时扛住母体的反噬！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的神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意识再次开始模糊，远处水晶废墟的轮廓也变得摇摇晃晃。
难道……要倒在这里？倒在希望的门口？
一股强烈的不甘支撑着他即将熄灭的真灵。
就在他快到极限，意识即将被母体的狂暴意志和寂灭之力的冰冷淹没的刹那——
在极度的痛苦和专注下，他的神魂似乎突破了某个界限。他不再去“对抗”那些侵入的力量，而是用一种“内视”的方式，去“观察”它们运行的轨迹，去“理解”它们构成的基础。
他“看”到了，母体的毁灭能量是怎样引动、编织寂灭之力，形成更有攻击性的结构。他“看”到了，寂灭之力本身，那万物归墟的法则线条，是怎样冰冷而绝对的运转。
理解了，就能找到破绽！
他不再用剑意硬拼，而是像用针一样，循着那能量结构的薄弱之处，轻轻的一“点”，一“引”！
一道试图侵蚀他核心的、由母体引导的寂灭能量束，被他巧妙的偏转了方向，和另一道外界的寂灭之力撞在一起，互相抵消了！
有效！
江尘精神一振，感觉找到了活路。他强忍着非人的痛苦，将全部心神投入到这种精微的“引导”和“拆解”中。
这不再是蛮力的对抗，而是技巧的博弈，是法则层面上的见招拆招！
过程依旧凶险万分，他的神魂依旧在持续消耗，但崩溃的趋势，却被奇迹般的遏制住了。他靠着惊人的意志力和对力量本质的洞察，在危险中艰难的维持着自身的存在。
他一边抵御着内部的反噬，一边依旧没有停止向前。速度很慢，但他确实在移动，一点点的，靠近那片散发着秩序波动的水晶废墟。
当他最终“穿过”一片浓度更高的寂灭之力区域，真正进入水晶废墟外围，踩在满是灰尘的晶体碎屑地面上时——
那股一直缠着他、侵蚀神魂的感觉，突然减轻了大半！
像是这片遗迹自身散发出的秩序波动，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力场，在一定程度上排斥和中和了外面的寂灭之力！
江尘差点瘫倒在这相对“安全”的地面上。他的神魂已经变得很稀薄，光芒暗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和母体残骸的纠缠还在，内部的斗争也没停，但外部的压力骤减，让他终于得到了一点宝贵的喘息机会。
他抬起头，望向废墟深处。那奇异的波动源头，就在那片最为高大、保存相对完好的主晶体建筑之中。
他活下来了，踏入了希望之地。但是，战斗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