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栖霞村紧紧包裹。村外十里,联军营地的篝火如同嗜血野兽的瞳孔,在黑暗中连成一片,跳跃不定。灵压形成的无形乌云愈发沉重,仿佛要将整个苍茫山脉都压垮。
村子里,死寂无声,连狗都匍匐在窝里,发出不安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硝烟混合的预兆,那是大战将至的气息。
然而,在这片令人窒息的肃杀氛围中心,杨明轩的那间小院里,却透出一圈昏黄而温暖的灯光,固执地对抗着外界的黑暗与冰冷。
油灯下,杨明轩眉头微蹙,手持一根炭笔,在一张粗糙的草纸上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桌上摊开的,正是他准备明日讲授的《论勇气》讲稿。
“……嗯,‘勇气并非无知无畏’,这点得强调,愣头青那不叫勇气,叫傻气。”他写下一条注释,“那什么才算真正的勇气呢?”
他停下笔,揉了揉眉心,试图从记忆库里搜刮合适的例子。“是司马迁受宫刑而着《史记》?好像有点远……是文天祥过零丁洋?这个倒是壮烈,但会不会太悲壮了,吓到孩子们?”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窗外那几乎凝成实质的肃杀气氛,对远方营地隐约传来的金铁交鸣与呼喝之声,似乎……浑然未觉。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啧,难搞。”他放下炭笔,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总不能跟他们讲董存瑞炸碉堡吧?世界观不同,没法解释啊……难道要现编一个‘王家村王二小勇斗火焰妖’的故事?”
他内心远不如表现出的那么平静。“靠,外面那帮家伙搞这么大阵仗,灵力波动隔这么远都感觉头皮发麻,这是真要下死手啊……系统兄,你那个守护力场靠不靠谱?别到时候一戳就破,那乐子就大了。”
系统依旧沉默如金。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院子里那些按照特定方位摆放、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毫光的石头——那是家园守护力场的基石。他能感觉到,一股微弱但坚韧的暖流,正以这些石头为节点,缓慢地在村子核心区域流淌,如同给村庄穿上了一件无形的棉袄,将外界最刺骨的寒意稍稍隔绝。
这让他心下稍安。“有总比没有强……至少现在村里没那么恐慌了。”
他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讲稿上。“对了,可以引用一下《孟子》,‘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个逼格够高,也贴合现状。不过得解释得通俗点,不能之乎者也把大家绕晕了。”
他又拿起炭笔,开始斟酌词句:“真正的勇气,是明明知道前面可能打不过,可能受伤,可能……但那是因为身后有必须要守护的人和东西,所以不能退,也不想退……”
写到这里,他笔尖顿了顿,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有些飘忽。守护吗?守护这个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学堂,守护这些信任他、跟随他的学生和村民,守护这片刚刚燃起的文明星火……
“责任这东西,还真是沉甸甸的啊。”他内心轻叹一声,随即又甩了甩头,将这点感慨抛开,“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得把课备好!这堂课,说不定比什么战阵都重要。”
他继续埋头疾书,时而停顿思考,时而删改词句,完全进入了备课模式。外界的一切,那压城的乌云,那森然的杀气,仿佛都与他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负责今夜值守的萧逸风出现在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隔着院门,声音低沉地禀报:
“先生,联军营地有异动,似乎在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看情形,天一亮,他们便会发动进攻。”
杨明轩头也没抬,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讲稿上,仿佛萧逸风汇报的只是“明天可能会下雨”这类寻常消息。他正纠结于另一个问题:“结尾要不要升华一下?喊个口号啥的?‘勇气永存,浩气长存’?会不会太中二了……”
果然不愧是先生,这都能稳住!
萧逸风在门外等了片刻,见先生再无其他指示,心中虽有些诧异于先生的镇定,却也莫名地安定了几分,悄然退下,继续警戒。
油灯的光芒微微摇曳,将杨明轩伏案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墙壁上。窗外,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极致压抑;窗内,是青衫先生灯下备课的极致宁静。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在这一刻,诡异而又和谐地并存着。
终于,杨明轩放下了炭笔,将写满字迹的草纸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理论结合实际,既有高度又不失地气,应该能给大家打打气。”他小心地将讲稿卷好,用一根细绳系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静静地望向远方那片被联军营地火光照亮了一角的夜空。之前的从容和专注渐渐从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
他并非真的浑然不知,他只是选择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面对这场无法回避的风暴。
“备课结束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接下来,该‘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