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书“言出法随”,田地自划界限的消息,其传播速度与震撼程度,甚至超过了林小雨引动甘霖。
呼风唤雨尚可归为神异,但这直接引动天地规则判案定界,已然触及了世俗权力的敏感神经,这等于是在宣称,此地自有法度,可以不遵官府!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第一时间就飞进了距离栖霞村最近的青牛镇县衙。
县太爷姓胡,是个捐班出身的地方官,平日里最重官威,也最忌惮有人挑战他的权威。听闻此事,又惊又怒,惊的是那栖霞村果然邪门,怒的是这简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另立公堂!
“反了!反了!”胡县令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一群山野刁民,竟敢私设公堂,妄动刑罚!还有没有王法!眼里还有没有本官!”
他立刻点齐三班衙役,连同县尉、师爷一行数十人,气势汹汹,坐着官轿,直奔栖霞村而来。官差开道,锣声阵阵,引得沿途百姓纷纷侧目,都知道这是去找栖霞村的麻烦了,不少人忧心忡忡地跟在后面想看个究竟。
栖霞村这边,自然也早收到了消息。村民们有些慌乱,毕竟民不与官斗的观念根深蒂固。
李远急匆匆找到杨明轩和王知书:“先生,知书,县太爷带着人来了,看样子来者不善!要不……我们先避一避?”
王知书经过最初的震撼与不安,此刻反而平静下来。他回想起先生讲授的“浩然正气”,讲究的就是一个“直道而行”,心中无亏,何惧之有?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对杨明轩道:“先生,此事因我而起,理应由我出面应对。”
杨明轩看着眼前这个愈发沉稳的学生,心中欣慰,点了点头:“去吧,记住你心中的‘理’与‘法’。官府代表的也是‘法’,关键在于,何为真正的‘法’。” 他内心吐槽:“得,这下从玄幻频道切换到官场频道了。正好,让知书实践一下‘法理’之争,我这素质教育还真是全面啊……”
胡县令一行浩浩荡荡来到村口,却被那无形的“问心阵”拦了一下。寻常衙役一踏入便头晕目眩,心生畏惧,连呼“邪门”。胡县令又惊又怒,命人高声叫骂,这才惊动了村内。
王知书独自一人,缓步走出村口。他身着寻常布衣,身形也不算高大,但步履沉稳,眼神清澈,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与对面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差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胆刁民!见了县尊大老爷,为何不跪!”一个班头厉声喝道。
王知书微微拱手,不卑不亢:“学生王知书,见过县尊。不知县尊大人兴师动众,驾临敝村,所为何事?”
胡县令坐在轿中,掀开轿帘,打量着眼前这个半大少年,见他如此镇定,心中更是不悦,冷哼一声,官威十足:“所为何事?本官问你,你可是那妄动私刑、以妖术划分田界的王知书?”
“划分田界确有此事,但非是妖术,亦非私刑。”王知书坦然道,“乃是依村规民约,秉持公理而断。”
“放肆!”胡县令猛地一拍轿杆,“村规?民约?在这青牛镇地界,唯有《大炎律例》和本官才是法!尔等私设公堂,便是僭越!便是违法!按律当拘拿问罪!来人啊,给我拿下!”
几个衙役应声上前,就要拿人。
“且慢!”王知书声音陡然提高,周身那股无形的浩然气自然流转,竟让那几个衙役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他目光直视轿中的胡县令,朗声问道:“学生敢问县尊,法之本质为何?”
胡县令被他问得一怔,旋即怒道:“法便是朝廷律例,是天子威严!岂容你一个黄口小儿置喙!”
王知书摇了摇头,声音清晰而坚定,传遍四周:“学生以为,不然。法,非仅白纸黑字之条文,更非上位者之私器。法之根源,在于公理,在于人心,在于维护世间之秩序与公正!”
他踏前一步,气势竟隐隐压过了官威:“村民田产之争,事实清楚,情理可辨。学生依循村中公认之规约,查证事实,剖析情理,做出判决,平息纷争,维护了乡邻和睦与村落秩序。此判决,上合天理,下应人心,何错之有?难道只因未经过县衙文书,未动用官府刑杖,便成了‘私刑’、‘僭越’吗?”
他目光扫过那些面露思索的衙役和围观百姓,最终回到脸色铁青的胡县令身上:“若官府之法,不能为民做主,不能明断是非,反而成了阻碍公理、滋生不公之工具,那这样的‘法’,与恶法何异?学生遵循心中之‘法理’,平息争端,守护一方安宁,自问无愧于心,无愧于民!”
“法理自在人心,何分官民?”王知书最后这句话,如同黄钟大吕,在每个人耳边回荡。
现场一片寂静。许多村民听得热血沸腾,只觉得王知书说出了他们心中不敢说的话。连一些衙役也面露惭色,低下了头。
胡县令被他这番言论驳得哑口无言,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知书:“你……你……强词夺理!妖言惑众!给本官拿下!拿下!”
然而,王知书周身那无形的浩然正气愈发磅礴,竟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让那些衙役心生畏惧,不敢上前。
师爷见状,连忙在胡县令耳边低语:“大人,此子邪门,硬来恐生变故。不如暂且退去,从长计议……”
胡县令也感觉到王知书身上那股非同寻常的气势,心中有些发怵,但又拉不下面子,色厉内荏地指着王知书:
“好!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狂生!本官今日暂且记下,你藐视公堂,妄议国法,此事绝不善罢甘休!我们走!”
说罢,悻悻地一挥手,带着一群狼狈的官差,灰头土脸地原路返回。
看着官府人马远去,村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纷纷围上前来,看向王知书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与自豪。
王知书却并无喜色,他眉头微蹙,知道此事绝不会就此了结。他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的杨明轩。
杨明轩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赞许的笑容:“说得不错。法之理,不在权柄,而在公义。你今天,算是真正触摸到了‘法’的脊梁。”
他顿了顿,望向官府离去的方向,语气变得有些玩味:
“不过,打了小的,怕是会引来老的。接下来,恐怕不会是区区一个县令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