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菊元百货。这座六层高的宏伟建筑在夜色中灯火通明,如同镶嵌在城市心脏的一颗浮华宝石。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与基隆港的压抑沉闷形成鲜明对比。
蓝胭脂,此刻是来自南洋的华侨医生李素心,穿着一身宝蓝色丝绒旗袍,颈间戴着品相一般的珍珠项链,挽着身穿合体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丈夫”陈文渊(深渊),步履从容地踏上铺着红毯的台阶。她刻意收敛了“影狐”的锐利,展现出一种略带疏离的、符合归国华侨身份的优雅与含蓄。深渊则完美扮演了一位沉稳内敛、略带书卷气的医生,只是那偶尔扫视四周的眼神,锐利如鹰,与他温文的外表格格不入。
请柬顺利通过检查,侍者恭敬地将他们引入六楼的宴会厅。
厅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日本军官、殖民政府官员、台湾本地士绅、以及一些看似背景深厚的商人混杂其中。留声机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雪茄和食物的复杂气味。
蓝胭脂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很快锁定在了宴会厅内侧一个不太起眼的区域。那里站着几个穿着和服或西装的人,看似在随意交谈,但他们的站位隐隐形成一个保护圈,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圈子的中心,是一个穿着藏青色条纹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他正与一位日本陆军少将谈笑风生,举止从容,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势。
“那个人,”深渊借着与蓝胭脂碰杯的机会,低语道,“叫中村弘一,表面上是‘东瀛文化交流协会’的会长。根据日志记载,他是‘墟’在台湾地区的三名主要负责人之一,代号‘账簿’。”
“账簿?”蓝胭脂心中一动,这代号似乎暗示他掌管着某些重要的记录或资源。
“他负责‘墟’在台湾的资金、物资调配以及部分人员的‘归档’。”深渊解释道,语气带着冷意,“找到他,或许就能找到关于另一块‘钥匙’碎片的线索。”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艳丽和服、妆容精致的女人端着酒杯,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这位就是陈医生和陈太太吧?我是协会的干事,美智子。”女人声音甜美,眼神却带着审视,“欢迎二位从南洋归来,听闻陈医生医术高明,准备在台北悬壶济世,真是令人钦佩。”
“美智子小姐过奖了。”深渊微微欠身,应对得体,“初来宝地,还要请协会和各位前辈多多关照。”
美智子的目光在蓝胭脂脸上停留了片刻,笑道:“陈太太气质真好,这身旗袍很衬您。我们协会近期正好要举办一场关于东方服饰文化的沙龙,不知陈太太是否有兴趣参加?”
蓝胭脂心中警铃微作,这是试探。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略带羞涩的笑容:“美智子小姐谬赞了。我刚回台湾,对这里还不熟悉,恐怕……”
“哎,正是要多熟悉才好。”美智子热情地打断,“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派人给您送请柬。”她不容拒绝地定了下来,又寒暄几句,便摇曳着离开了。
“她在试探我们。”蓝胭脂低声道。
“正常。”深渊面色不变,“‘墟’对任何新出现的、有利用价值或者潜在威胁的人,都会进行摸底。我们表现得越‘正常’,越有利于后续行动。”
宴会继续进行。深渊凭借其伪装出的学识和沉稳,很快与几位台湾本地的医生和商人攀谈起来,巧妙地打听着台北的医疗环境和一些“趣闻”。蓝胭脂则扮演着温顺的妻子角色,偶尔附和几句,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倾听,实则将周围所有人的言谈举止、细微互动都记在心里。
她注意到,那个中村弘一虽然一直与人谈笑,但他的视线每隔一段时间,总会不经意地扫过宴会厅入口,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她在等谁?
晚宴过半,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个穿着国民党旧式军装、没有佩戴军衔、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的老者,在一个年轻副官的陪同下,大步走了进来。
中村弘一立刻结束了与少将的谈话,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刘桑!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被称为“刘桑”的老者哈哈一笑,声若洪钟:“中村会长客气了!你这协会办得风生水起,我这老家伙也来沾沾光嘛!”
两人把臂言欢,显得极为熟络。
“刘保忠,”深渊的声音在蓝胭脂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凝重,“前国民党杂牌军师长,台湾光复后投靠日本人,现在是殖民政府的‘治安顾问’,手握一部分地方保安团的权力,是条地头蛇。看来,‘墟’在台湾的触角,比我们想象的伸得更长,连这种人都被网罗了。”
蓝胭脂看着那个与中村弘一称兄道弟的刘保忠,心中寒意更甚。“墟”不仅渗透日本高层,连这些本土的投机军阀也不放过,其编织的关系网庞大得惊人。
就在这时,刘保忠似乎注意到了蓝胭脂这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对中村弘一笑道:“中村会长,你这里真是藏龙卧虎啊,这位女士是?”
中村弘一顺着他的目光看来,介绍道:“这位是刚从南洋回来的陈太太,李素心女士。这位是刘保忠,刘顾问。”
蓝胭脂心中一惊,面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微微颔首:“刘顾问。”
刘保忠上下打量着蓝胭脂,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淫邪之光,哈哈笑道:“陈太太真是雍容华贵,气质不凡。陈医生好福气啊!”
深渊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挡住刘保忠的部分视线,不卑不亢道:“刘顾问过奖了。”
刘保忠嘿嘿笑了两声,没再说什么,与中村弘一走到一旁密谈去了。
“这个刘保忠,要小心。”深渊低声道,语气中带着警告。
蓝胭脂点了点头。她感觉到,这场假面舞会之下的暗流,因为刘保忠的出现,变得更加浑浊和危险。他们不仅要面对“墟”的严密组织,还要提防这些地头蛇的觊觎和干扰。
舞会还在继续,音乐悠扬,笑语喧哗。但蓝胭脂知道,每一张笑脸背后,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他们必须在这浮华的假面之下,找到那条通往真相与救赎的荆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