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般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沈知意僵硬地坐在沙发角落，感觉自己像一尊正在逐渐风化的石像。
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她的耳朵，高度警觉地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电梯的运行声、走廊的脚步声……
然而，每一次希望燃起，又迅速被更深的寂静所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终于——门外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带着明显迟疑的窸窣声。
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但那声音，却停顿了一下，仿佛门外的人正在犹豫是否要进来。
沈知意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的身体，绷得更紧了！
“咔哒……”
一声轻响，门，终于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身影，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才略显疲惫地侧身挤了进来。是毛少峰。
他没有立刻看向客厅，而是先反手轻轻带上了门，然后弯下腰，动作有些迟缓地开始换鞋。
整个过程，他都刻意回避着客厅的方向，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勇气，或者……在思考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场面。
玄关昏暗的灯光，勾勒出他有些佝偻的背影。
他看上去……很疲惫。眼袋深重，脸色也有些晦暗。
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着，带着一丝褶皱，少了几分往日的意气风发，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颓唐和……焦虑？
终于，他换好了拖鞋，直起身，像是才刚刚发现客厅里有人似的，目光有些飘忽地扫了过来，落在了蜷缩在沙发角落的沈知意身上。
他的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勉强的、带着明显敷衍的笑容，用一种试图显得轻松、却难掩干涩的语气开口说道：“怎么……来这么早？”
这句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沈知意心中积压了半个月的怒火、委屈和……被无视的屈辱。
她猛地抬起头，冰冷得如同淬了寒冰的目光，像两把利剑，直直地射向毛少峰。
嘴角勾起一抹充满讥讽的、冰冷的弧度：“都这个点了还早吗？”
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愤怒而微微颤抖着，“毛大秘书！想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呢！”
那“毛大秘书”四个字，她咬得格外重，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讽刺意味。
毛少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尖锐态度给噎了一下，脸上那勉强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走到沙发另一边，与沈知意隔着一段距离坐下，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背里，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眉心，摆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最近……很忙。”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沙哑和沉重，“你们市里那个凤鸣山项目，现在省里盯得紧，找我的人多，我不得……协调协调吗？”
然而，沈知意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她冷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协调？”
“还协调什么？”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毛少峰的脸，“这项目，不早就是你们毛家的生意了吗？从上到下，不都被你打点得妥妥帖帖了？还需要协调？”
毛少峰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和……被戳到痛处的恼怒。
他厉声呵斥道：“沈知意！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种话是能随便乱说的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了八度，“现在是什么时候？风头这么紧！你……你是想害死我吗？”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反而更加印证了沈知意的猜测。也让她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
然而，毛少峰毕竟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手。
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着沈知意那张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伤心？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闪过。
或许……是觉得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了？或许……是想缓和一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或许……只是一种习惯性的、试图掌控局面的本能？
他的脸上，重新挤出一丝看似温和的、带着歉意的笑容。
他站起身，朝着沈知意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用一种试图安抚的语气说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最近压力太大，说话冲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他伸出手臂，就想要像往常那样，将沈知意揽入怀中。
然而——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沈知意肩膀的那一刹那——
“别碰我！”
一声尖锐的、带着极度厌恶的呵斥，像一道惊雷，猛地在客厅里炸响！
沈知意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她用力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地，狠狠甩开了毛少峰伸过来的手。
身体剧烈地向后退去，直到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她的脸色，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变得煞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毛少峰，那眼神中，充满了一种……仿佛在看什么极其污秽不堪的东西一般的……赤裸裸的鄙夷和……恶心！
毛少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烈的反应，给彻底惊呆了。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上那勉强挤出来的笑容，瞬间凝固、碎裂。
“你……”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语塞，“你这是……干什么？发什么神经？”
“我发神经？”沈知意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波动而变得有些尖利，她指着毛少峰，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毛少峰！你……你还有脸问我发什么神经？”
她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刮刀，狠狠地扫过客厅里那些被改变了的细节——那束凋谢的百合，那个陌生的玻璃花瓶，那被挪动了的靠垫……最后，重新定格在毛少峰那张写满了惊愕和恼怒的脸上！
“这个房子……”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一种决绝的冰冷，“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
“你说！这里！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地方！连你老婆都不知道！”**
“可是现在呢？”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质询，“你告诉我！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拖鞋！为什么不见了？”
“那个白色的花瓶！去哪了？”
“这束……让人恶心的百合花！又是谁放在这里的？”
“还有这空气里的味道！这甜腻腻的、让人想吐的味道！又是哪个女人的香水？”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在沈知意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谎言和借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他的眼神，开始有些躲闪，“你……你别胡思乱想……可能……可能是保洁阿姨……”
“保洁阿姨？”沈知意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毛少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保洁阿姨会换掉我的拖鞋？保洁阿姨会买百合花放在这里？保洁阿姨会用这种骚狐狸才用的香水？”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毛少峰被她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地吼道。
“我不可理喻？”沈知意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她指着毛少峰，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她在心里憋了很久的、也是最伤人的字眼——
“是！我是不可理喻！”
“因为我觉得……”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憎恶而颤抖着，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脏！”
毛少峰的身体，猛地一晃。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