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弥漫着绝望的洼地,林默心中冰冷,步伐却异常坚定。
走出好长一段,他超乎常人的敏锐听觉,捕捉到了身后远处传来的、细微却杂乱的动静。
他停下脚步,冷漠回头,只见那群流民,大约十几人,正相互搀扶着,远远地跟在后面。为首的是那个被他救下老者的妇人,以及另外两个带着瘦弱孩子的母亲。
看到林默停下,流民们也惶恐地停下脚步,不敢靠近。那妇人鼓起勇气,向前挪了几步,远远地就跪了下来,声音颤抖:“恩……恩公……求您……带我们走吧!留……留在那里……只有等死啊!”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磕头不止。
林默眉头微蹙。他本意是独行,这群流民无疑是拖累。脑海中,血刹的嗤笑声响起:“哼,一群累赘!自身难保,还想庇护蝼蚁?愚蠢!”
云鹤子却道:“因果循环,救一人是救,救十人亦是缘。痴儿,如何抉择,在你本心。”
林默看着这群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男女老少,他们确实是累赘。但老周临死前的眼神,那洼地里的惨状,依旧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彻底冷酷,他暂时还做不到。而且,他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或许……这些人也能提供一些微末的帮助,或者,至少能用来验证一些想法。
“跟着可以,生死自负。我不会特意保护你们。”林默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丝毫感情,“想活命,就得听我的。”
流民们闻言,如蒙大赦,又是一阵磕头,口中连连称是。对他们而言,这已是天大的恩赐。
林默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只是速度放慢了许多。流民们艰难地跟在后面,队伍拖得很长,如同一条濒死的蠕虫。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林默找到一处背风的山坳,附近有一条细小的溪流,决定在此过夜。流民们早已筋疲力尽,东倒西歪地瘫坐在地,孩子们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更大的危机悄然浮现。几个受伤的流民,伤口在恶劣的环境下开始化脓溃烂,发出阵阵恶臭,伴随着低烧和呻吟。一种恐慌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是瘟病!完了!染上瘟病就没活路了!”一个老头绝望地嘶喊起来。其他人如同惊弓之鸟,纷纷远离那几个伤员,生怕被传染。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微弱希望,眼看就要被恐惧摧毁。
林默看着这一切,心中明了。这哪里是什么瘟病,分明是伤口严重感染引发的败血症迹象。在古代,这确实是致命的,但对他而言,并非无解。
“把他们抬到那边下风口,远离水源和人群。”林默指着山坳一侧命令道。
流民们面面相觑,不敢动手。
“恩公……这……这是瘟神啊……”有人怯懦地说道。
“照我说的做!”林默眼神一寒,语气不容置疑。他身上那股煞气再次弥漫开来,让流民们不敢违抗,只得战战兢兢地将几个伤员抬到了指定位置,如同丢弃垃圾。
接着,林默又下达了一系列在他们看来匪夷所思的命令:
“所有人,去溪边,用清水仔细清洗双手和脸,尤其是接触过伤员的人!”
“去找干燥的柴火,生起几堆大火,要旺!”
“去找这种石头,对,就是这种略带孔隙的石头,越多越好。”他指着溪边一种常见的砂岩。
“还有,用你们身上最干净的破布,撕成条,在沸水里煮过!”
流民们完全懵了,不明白这位年轻恩公要做什么。清洗?生火?找石头?煮布条?这跟治瘟病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某种祭祀仪式?
尽管满心疑惑,但在林默冰冷的注视下,没人敢质疑。求生的本能让他们选择了服从。
很快,几堆篝火熊熊燃起。林默亲自动手,用找到的砂岩垒砌成简单的灶台,将一个勉强能盛水的破瓦罐架在上面,倒入溪水煮沸。他命令将那些煮过的布条,用干净的木棍夹着,蘸着沸水,小心地擦拭伤员的伤口,清除脓液和腐肉。
“恩公……这……这沸水烫人……”负责擦拭的流民手都在抖。
“照做!烫掉腐肉,总比烂掉等死强!”林默喝道。他明白,高温消毒是最简单有效的防止感染扩散的方法。虽然过程痛苦,但这是唯一生机。
接着,他又让流民用巨大的树叶做成简易容器,将所有喝的水,都必须彻底烧开之后才能饮用。
“恩公,这……生水喝了这么多年,为啥要烧开?多费柴火……”一个中年汉子忍不住嘀咕。
“不想死就照做!”林默懒得解释微生物理论,直接用权威压服。他深知,水源是许多肠道传染病和寄生虫病的根源,烧开水是阻断的关键。
处理完卫生问题,更紧迫的食物危机摆在眼前。林默带来的狼肉有限,分下去每人也就几口,根本撑不了多久。
第二天清晨,林默带着几个还算有点力气的男人在周围探查。他运用现代野外生存知识,辨认出几种无毒且富含淀粉的野生块茎和蕨类植物嫩芽,甚至还找到了几棵野果树。这些“野草”和“野果”,在流民们看来有些是根本不敢碰的,但在林默的强硬命令下,他们半信半疑地采集回来。
更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林默在小溪下游一处浅滩,发现了一些析出的白色晶体。他尝了尝,略带咸涩。
“是盐!土盐!”流民们惊呼,但随即又摇头,“恩公,这盐有毒,吃了会肿,会死人的!”
他们说的是矿物杂质引起的中毒。林默却心中有数。他指挥流民挖坑,铺上干净的树叶,将含有盐分的泥土铲进去,然后从上游引入相对干净的溪水进行过滤、沉淀,再将得到的卤水用瓦罐反复蒸煮结晶,得到虽然粗糙但杂质少了很多的盐巴。
解决了基本饮水和盐分问题,林默又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几根倒伏的枯木。流民们看着巨大的树干发愁,没有斧锯,根本无法获取木柴,更别提清理出道路。
林默观察了一下地形,找来一根结实的木棍,选好支点,利用杠杆原理,竟然一个人就轻松撬动了一根需要数人合抱的枯木,使其滚下山坡,露出了下面潮湿肥沃的土壤,甚至惊跑了几只躲藏的野兔,被眼疾手快的流民抓住,引来一阵欢呼。
短短两三天时间,林默这一系列在他们眼中如同“仙法”、“神术”般的操作,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那几个被隔离的伤员,伤口在经过沸水清洗和相对干净的布条包扎后,溃烂竟然真的被控制住了,高烧也渐渐退去,虽然依旧虚弱,但命显然是保住了!
喝了烧开的水,吃了相对干净的食物(包括那些确认无毒的块茎和野菜,用土盐调味),再加上林默强调的基本卫生习惯,队伍中再也没有出现新的“瘟病”患者,众人的气色竟然有了一丝微弱的好转。
利用杠杆等简单原理,他们获取燃料、清理营地、甚至设置一些小陷阱的效率大大提升。
流民们看待林默的眼神,彻底变了。从一开始的恐惧和利用,到后来的敬畏,再到如今,已经充满了近乎迷信的崇拜!
“恩公一定是上天派来救我们的仙人!”
“这些法门,闻所未闻,不是仙法是什么?”
“恩公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绝对没错!”
那个被林默救下老者的妇人,她的父亲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能喝下些流质食物。她带着孩子,每天都将最先找到的最干净的水、最完整的食物恭敬地献给林默。
这一晚,篝火旁,当林默将一只烤好的野兔分给几个瘦弱的孩子后,所有的流民,无论男女老少,自发地围拢过来,朝着林默齐齐跪下。
最初那个质疑烧水费柴的中年汉子,此刻脸上满是敬服,他代表众人,声音激动而诚恳:“恩公!您有大本事,是活菩萨!我们这群人,没了主心骨,在这乱世就是等死!求恩公留下,当我们的头领!我们这条命,以后就是恩公的!恩公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求恩公当我们的头领!”众人齐声叩拜,声音在山坳中回荡。
林默看着眼前这群将他奉若神明的流民,火光映照在他冰冷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明白,这并非因为他的人格魅力,而是绝对的“有用”带来的权威。现代社会的常识,在这个崩坏的世界,成了点石成金的“仙术”。
他需要这股力量,需要这些“耳目”和“手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独自一人,终究是寸步难行。
“起来吧。”林默淡淡开口,“我可以暂时带领你们。但记住我的规矩:令行禁止,违者,逐出队伍,自生自灭。”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流民们如聆仙音,纷纷起身,眼神中充满了找到依靠的激动和对未来的微弱希望。
林默,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凭借超越时代的知识,在这群古代流民中,初步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威望,迈出了在这个残酷异世界立足的第一步。
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更大的挑战,还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