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推移到更早一些。
源氏重工,顶层。
橘政宗落下茶杯,道完最后的讲述。
很多事情他没有挑破,但老师傅是上一代皇……尽管在他任职期间从来没有尽过一天皇的义务,可该他知晓的秘密,一件也不会少。橘政宗将他杀死白王圣骸的计划全盘托出,半句不假,又大大方方承认地下室里豢养的死侍的确是他的手笔,这一切都是为了延续女儿的生命。
他违反了《血契》,密党自然有充分的理由对他动手。但身为一个父亲,他不介意用尽一切手段为女儿续命。他的双手已经沾满了太多的血,临死之前被密党扣上一顶“反人类”的帽子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相比起赫尔佐格,橘政宗自认做的一切已足够“克制”。
“我的确知道很多内情,但在一切尘埃落定前,许多话我无法言明。”橘政宗重新添好茶水,“换成上杉君您在我这个位置……”
“砰砰——”
“砰砰——”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从瓢泼暴雨演变为台风过境般的狂啸,猛烈地冲击着大厦的玻璃墙。
橘政宗微微偏头,看向窗外墨色的空气,忽然之间,他的眼神陡然转冷。同一时间,房间里的灯骤然熄灭,破窗声接连响起,疾风裹挟着雨水侵入源氏大厦顶层办公室,数道黑影跳动着,从窗外一跃而入。
浓重血腥与腐朽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是闯进了一座屠宰场的流水线,饶是老师傅的见多识广也不免皱眉。
倒是橘政宗,依旧正襟危坐的端坐在茶台下,听着那些沉重而非人的脚步落地传来的一声声回响。
办公室的大门从外侧打开。
这是一扇电控门,按理来说没有电,只能用钥匙驱动门锁的机械结构。它被一柄长刀从外部切割门体,足以抵抗子弹的防弹玻璃在长刀下宛如被切割的豆腐。来人沿着门沿切下一块长方形通道,而后弯腰、迈步,走进橘政宗的办公室。
“看来想要你命的人不止一个。”老师傅挪耶。
他点燃黄金瞳,扫视一圈,玻璃墙旁的死侍引而待发,而那位不速之客,是个秀美的“女人”,一长头发,一袭淡粉色和服,腰间挂着刀鞘,她的视线在黑暗里精准地锁定着橘政宗。
“女人”同样开启了黄金瞳,那明媚的亮度甚至隐隐追上了老师傅。她并没有急于动手,而是停在原地,她看见了老师傅,瞳孔里闪过一丝微微的惊讶。
“这些年想杀我的人很多,但如此浓重还是第一次,”橘政宗的眼神落在“女人”身上,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又有几分悲伤,“当年我一直觉得稚生不该那么对你,那个恶人本该由我来做。我让稚生明白了善恶,所以他才对你刺出刀剑……你更该恨的那个人是我,这些年,他一直希望你能回头。”
“回头?”
“女人”开口,竟是个男人的声音。老师傅定睛细看,这才注意到那微微凸起的喉结。
“从你们说我是‘鬼’的那一刻起,你们的正义就不允许我回头了。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是鬼?在此之前,我的手上从未染血,是你们教会了我杀与被杀。”
“开启地狱的疯子竟然要劝被你们害入地狱的魔鬼回头?”
他哂笑着,仿佛是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笑声渐歇,转成咬牙切齿的恨,那双琥珀色的黄金瞳里浮现出殷红血迹,如暴怒的猛虎般盯紧橘政宗,一字一顿:
“你的女儿可以活!因为你说她什么都不懂!”
“可她能活……到底是因为什么都不懂,还是她是你的女儿?!”
“正义?邪恶?”
“皇?鬼?”
“不过是你们的一面之词!不过是你们的蝇营狗苟!”
“你没有资格对我说教!”
“从来没有!”
他转向老师傅,瞥见榻榻米上的几柄刀剑。
“老先生也是来杀他的?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没问题。”老师傅同意了。
“不过既然要合作,我总该知道你是谁。以及……这些死侍都是你的手笔?你跟他,还有源稚生什么关系?”
“不重要,老师傅只需要知道,我们目的一致,便够了。”源稚女摇摇头,目光重新落回到橘政宗身上。
“您可以动手了。我保证,不会有人打扰你的战斗。”
老师傅看了眼坐他对面的橘政宗,又看看源稚女,忽然一笑,指了指橘政宗,“小哥你觉得不重要,但对我来说……还是很重要的。你不想说,我也是不介意找他问清楚的。”
“只是……”
他一顿。
“在我问清楚所有事情之前,还希望诸位能够安、安、静、静!”
随着老师傅的尾音落下,一个浩瀚而汹涌的领域在办公室内骤然爆发,狂暴无匹的气势与煌煌龙威同步降临,犹如山岳倾覆,骇人狂流朝着四面八方倾轧而下。
源稚女脸色骤变,窗边的死侍在此刻尽皆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嘶吼。
王将给出的资料里根本没有半点老师傅的资料。源稚女自认对他已经很高估了,却没想到他能给自己带来如此强的压迫。
如果说正常状态下的源稚生给源稚女感觉是一柄匕首,那么进入龙骨十字状态的源稚生就是一柄长刀。绘梨衣是长枪,橘政宗是肋差,而他面前的老师傅……他是全副武装发起冲锋的重骑兵,跟正常的混血种截然不同!
他身上尚未有任何龙化的迹象。说明若有必要,老师傅甚至能更进一步!
源稚女一直是隐忍且识时务的人,老师傅对他并没有那么强的敌意,更未否认他的目标是橘政宗,他们的诉求仍旧存在一致的部分。
不过是一些问话,源稚女可以回答。
“我是猛鬼众的龙王,”源稚女进入了龙骨状态,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老师傅的一举一动,“组织里的二号人物。在我之上,有个难杀的老东西叫‘王将’。你可以叫我的代号‘龙王’,也可以称呼我的艺名‘风间琉璃’,还可以喊我‘源稚女’。”
“源……稚……女……”
老师傅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那股威严的气势突然弱了几分。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
数秒以后,他长长地吸了口气,仿佛要将某种复杂的情绪压下,而后缓缓开口:
“你……和源稚生,是……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