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风如刀,卷起冰原上万年不化的雪尘,将不久前那场惊世之战留下的痕迹迅速掩埋。巨大的黑暗窟窿依旧在缓慢吞噬着周遭的一切,空间乱流偶尔溢散出的嘶鸣,是这片绝地唯一的挽歌。
韩七压制着体内翻腾的气血与撕裂般的痛楚,混沌星源以前所未有的缓慢速度运转,勉强修复着严重的伤势。冰魄寂灭道意如同一层薄纱覆盖在伤口表面,延缓着生机的流逝,却也带来一股万物归寂的冰冷感。
他并未远离仙府崩塌的核心区域太远,并非不想,而是不能。伤势太重,强行远遁只会加剧恶化。他寻了一处被巨大冰崩掩埋大半的裂隙,勉强开辟出一个临时的容身之所,布下几道简易的隐匿禁制,便立刻吞服丹药,盘膝疗伤。
神识如同受损的触角,小心翼翼地向外延伸,警戒着可能存在的追兵,同时也捕捉着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土地上残存的信息。
一片死寂中,细微的、被风雪掩盖的啜泣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神识锁定源头,在数里外一片狼藉的冰丘背后,发现了十几道蜷缩在一起、气息衰败微弱的身影。他们穿着北寒殿弟子的服饰,但大多衣衫褴褛,身上带着或轻或重的伤,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与绝望。修为最高者,不过金丹后期,更多的则是筑基期弟子。
他们显然是仙府崩塌时,侥幸位于边缘区域,未被直接卷入空间乱流的北寒殿低阶弟子。宗门高层或死或逃,他们如同被遗弃的羔羊,在这片残酷的冰原上挣扎求生。
韩七本不欲多事,北寒殿与暗辰的纠葛让他对此宗门并无好感。但当他“看”到那些年轻弟子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与茫然,看到他们试图用微薄的灵力点燃篝火却屡屡失败,看到有人因伤势过重而悄无声息地失去生机……他沉默了片刻。
终究,只是一群被卷入高层争斗漩涡的无辜者。
他叹了口气,收敛气息,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群弟子附近。
他的突然出现,顿时引起一片恐慌。残存的弟子们如同受惊的兔子,惊恐地聚拢在一起,几名伤势稍轻的男弟子强撑着挡在前面,色厉内荏地喝问:“谁?!”
“路过之人。”韩七声音平静,丢过去几个玉瓶,“里面有疗伤和恢复灵力的丹药。”
弟子们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几个散发着诱人药香的玉瓶,又警惕地看着笼罩在黯淡星辉中、看不清面容的韩七。
“为……为什么帮我们?”为首那名金丹后期的女弟子,声音沙哑地问道,她脸上有一道尚未愈合的冰棱划痕,眼神却比其他弟子要镇定一些。
“顺手而已。”韩七淡淡道,“此地不宜久留,暗辰的人可能还在附近搜寻。你们可知还有其他幸存者聚集之地?”
他并非纯粹好心,也需要从这些地头蛇口中,了解当前冰原的局势,尤其是关于暗辰和北寒殿残部的动向。
那女弟子犹豫了一下,似乎判断出韩七并无恶意,至少目前没有。她小心翼翼地收起玉瓶,分发给同伴,然后才低声道:“多谢前辈援手。宗门……完了。殿主与几位长老下落不明,可能……凶多吉少。我们这些低阶弟子,四散逃窜,据我所知,大部分幸存的同门,都朝着几个外围的补给点去了,但那里是否安全,也未可知。”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更深的悲戚:“寒螭师叔……他之前带队巡逻,并未参与仙府之战,或许……他还活着。”
寒螭?韩七想起那个在冰洞中被自己击败,最后用秘钥残片换取生路的北寒殿执法长老。若是他还在,或许能收拢一部分残部。
“除了补给点,可还有其他相对安全的隐秘之地?”韩七继续问道。
女弟子想了想,摇了摇头:“冰原虽大,但在暗辰和那些趁火打劫的散修眼中,并无绝对安全之地……”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确定地说道,“不过,前几日我曾听一位重伤的执事临终前模糊提及,好像……好像‘星陨之光,隐于陨谷’……不知是何意。”
星陨之光,隐于陨谷!
韩七心中猛地一动!星陨阁!陨星山谷!
阁主云隐之前的传讯立刻浮上心头!星陨阁残部,正在陨星山谷集结!
这无意中得到的讯息,瞬间为他指明了方向!
“陨星山谷在何处?”韩七立刻追问,语气带上了一丝急切。
女弟子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茫然道:“晚辈……晚辈不知,从未听过此地名。那位执事也只是含糊一提,或许是什么暗语或者古老地名……”
韩七微微皱眉,但也明白,这等隐秘的集结地点,不可能让一个低阶弟子知晓具体位置。能有这条线索,已是意外之喜。
他看了一眼这群惶惶不可终日的北寒殿弟子,沉吟片刻,又取出一些品阶不高但实用的符箓和几件防御法器丢给他们:“尽快离开这里,往南走,或许能遇到其他幸存者。这些或许能帮你们撑一段时间。”
说完,他不等对方道谢,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那群弟子握着丹药和法器,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韩七回到临时藏身之处,心中已有决断。
伤势未愈,强敌环伺,冰原已成是非之地。继续独自寻找那虚无缥缈的“归墟之眼”并非明智之举。当务之急,是尽快与星陨阁残部汇合!
阁主云隐重伤隐匿,云璃、墨渊等人生死未卜,星陨阁正值存亡之秋。他身负北辰令,得星陨阁传承,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不管。而且,唯有整合力量,才能更好地应对暗辰,寻找碎片。
陨星山谷……必须找到它!
他强压下立刻动身的冲动,知道以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应对长途跋涉可能遇到的危险。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全力催动混沌星源和冰魄寂灭道意,加速疗伤。
丹药之力化开,融入四肢百骸,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与脏腑。镇魔碑虚影在识海中沉浮,稳固着神魂。时间在寂静的疗伤中一点点流逝。
数日后,当韩七再次睁开眼时,虽然伤势未能尽复,但已恢复了六七成战力,至少有了长途奔袭和应对一般危险的能力。
他站起身,撤去禁制,望向南方——那是离开万载玄冰原,前往北域腹地的方向,也是陨星山谷可能存在的区域。
风雪依旧,前路未卜。
但他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身形化作一道并不起眼的流光,掠过苍茫冰原,向着南方,向着那集结着希望与战友的“陨星山谷”,疾驰而去。
寒原之殇,终将铭记。
星火微光,亦待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