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下的“孝敬”,如同一柄被细发悬在颈侧的冰冷铡刀,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那锋刃传来的寒意,提醒着韩七那日益迫近、足以致命的危机。每日从死亡裂缝中挣扎爬出,看着那堆浸透了汗水、鲜血,甚至混杂着未知风险的矿石,分割它们时内心的痛苦,远比皮肉上的任何伤口都更加深刻,更加煎熬。
明面上要交出去六成,暗地里还要被钱管事额外盘剥两成。最终能真正落入他手中,用以维系生机、支撑那微弱修炼希望的,已是微乎其微,如同从饿狼口中夺下的残渣。
钱管事的催逼,一日紧过一日。那双三角眼中闪烁的贪婪与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几乎要凝成实质。韩七清楚地知道,这头被喂刁了胃口的恶犬,耐心已经所剩无几。若再拿不出足够分量、能让他眼前一亮的“孝敬”,那条看似伪善的链子随时会崩断,迎接自己的将是毫不留情的撕咬和毁灭。
他必须有所“表示”,一次足够分量、能让那贪婪暂时满足的“表示”!
这一日,在裂缝那令人窒息的深处,依仗着胸口天殒碎骨传来的、那玄之又玄的微弱指引,他几乎掏空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和运气,终于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岩隙中,挖到了三块约莫鸽卵大小、色泽纯正如凝固的火焰、其中蕴含的火煞之气明显比普通货色浓郁精纯数倍的——上好火熔晶!
指尖抚过那温润中带着灼热能量的晶体,韩七的心脏狂跳不止。他能感觉到,若是将这三块火熔晶全部吸收炼化,自己丹田内那缕暗沉气流,绝对能壮大凝实一大截,甚至可能触摸到那层模糊的瓶颈!这是他用命搏来的机缘!是黑暗中实实在在的光!
剧烈的不舍与挣扎,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中疯狂撕咬。每一块晶石,都承载着他逃离这地狱的希望。
但最终,现实冰冷的铁蹄,踏碎了一切幻想。他狠狠一咬牙,眼中闪过一抹近乎自残的决绝,将其中的两块品质稍次、但依旧珍贵的火熔晶,用最柔软的破布小心翼翼包裹好,深深藏入怀中紧贴胸口的位置。剩下那块,品质最好、能量最为充沛、光泽最诱人的,则被他单独取出,握在掌心,那灼热的温度几乎要烫伤他的皮肤。
走出裂缝时,他的步伐比灌了铅还要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脏上。
钱管事早已等得不耐烦,手中的鞭子焦躁地抽打着空气,发出“啪啪”的爆响,如同死神的倒计时:“磨蹭什么!找死吗?今天有什么收获?别又拿些垃圾来糊弄老子!”
韩七沉默着,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石像。他先是机械地将那堆普通的矿石,分出足额的六成,推了过去。
钱管事瞥了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鞭梢已经抬起。
就在这时,韩七在钱管事那逐渐变得锐利、如同刮骨刀般的目光注视下,极其缓慢地、仿佛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千钧重负,掏出了那块被他单独存放的、极品火熔晶!
赤红色的晶石,在昏暗的矿道光线下,仿佛自身在发光! 内部像是封存了一小团流动的岩浆,光泽流转不定,精纯而霸道的火系能量波动,即便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也能清晰地被感知到!
钱管事的呼吸瞬间粗重如风箱,那双三角眼猛地瞪圆,爆发出骇人的、如同饿狼见到血肉般的贪婪精光!他几乎是扑了上来,一把就将那块火熔晶从韩七手中抢了过去,紧紧攥在手里,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近乎扭曲的狂喜!
“好!好!好小子!”他连说三个好字,声音都因兴奋而变了调,“果然!老子就知道你没挖到尽头!藏着这样的好货!哈哈哈!”他搓着那块晶石,爱不释手,看向韩七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几分真实的、“孺子可教”般的“满意”,“干得不错!以后就这么干!用心给老子找!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得意洋洋地将那块极品火熔晶,如同对待绝世珍宝般,小心翼翼揣进自己怀里最贴身的位置,还假惺惺地伸出手,用力拍了拍韩七那瘦削的肩膀,这才心满意足地哼着不成调的下流小曲,扬长而去。
自始至终,韩七都低着头,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言不发。
直到钱管事那志得意满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矿道尽头,他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冻结的寒冰。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最深处,一点冰冷的、近乎凝固的火焰,在无声地、剧烈地燃烧!
他看着钱管事消失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岩壁,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刚刚递出宝物、此刻却空空如也、只剩下矿灰和血痂的手。
那块火熔晶……足够那蠢货换取不少修炼资源,甚至可能让他的实力提升一小截了吧?
可惜……无福消受。
他转过身,默默地开始收拾地上那点仅剩的、不足两成的、如同施舍般的微薄收获。动作麻木,看不出喜怒,但每一次弯腰,心脏都像是在被无形的锯齿来回拉扯,滴着血。
那两块紧贴着胸口藏起来的火熔晶,散发着灼人的温度,透过皮肉,似乎要将他灼伤。但这温度,却丝毫暖不透那颗已然被屈辱和算计冰封的心。
这“孝敬”,他交了。
用一块足以让钱管事眼红心跳、暂时喂饱其贪婪的“精品”,稳住了这摇摇欲坠的危局。
但代价是巨大的。修炼的进度被严重拖慢,恢复伤势变得遥遥无期,逃离这里的希望,似乎又被推远了一步。
然而,此刻韩七的眼中,却看不到半分绝望与沮丧,只有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之后,所滋生出的、近乎疯狂的极致冷静。
他损失的,必须要加倍拿回来。
不仅要拿回本应属于自己的一切,还要连本带利,讨还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屈辱、压迫、以及被剥夺的希望!
那两块藏起来的火熔晶,他并没有立刻吸收。而是将其如同埋下两颗蕴含着滔天怒火与复仇意志的种子,深深地、隐秘地藏好。
他在等。
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让自己这笔屈辱的“投资”,获得最大回报的时机。一个能让那贪婪的恶犬,连本带利、甚至用命来偿还的时机!
矿洞的风,依旧带着地底的阴冷和腥臭,呼啸而过。
但某些东西,已经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变质。仇恨的毒液,浸透了希望的根茎,正催生出一株截然不同的、带着致命锋芒的植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