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向城郊秦宅,窗外景物飞速倒退。钟海明靠在椅背上,看似闭目养神,内心却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与第七处的接触,像是一块石子投入他看似平静的重生生活,荡开层层涟漪。他并不畏惧官方力量,仙帝的心境让他能够平静审视这一切。只是,这意味他需要更加谨慎地行走于光与暗的边界。那份合作条款在他心中反复推敲——自主权是底线,身份的隐秘是铠甲,而资源,则是他攀登更高峰不可或缺的阶梯。
“幽冥道……”这个名字在他心湖中投下阴影。那黑色令牌的阴冷,古剑的凶煞,都与这名字隐隐呼应。前世仙界,魔道妖邪层出不穷,他亲手斩灭的便不知凡几。难道在这灵气枯竭的地球,也有类似的蛆虫在阴影中滋生?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在他心底悄然涌动。这并非愤怒,而是一种俯瞰蝼蚁妄图撼动苍穹的冷冽。
车子停在秦宅那扇沉重的铁艺大门前。白景亭留在车内,钟海明独自下车。秦老早已得到消息,亲自在门口等候,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敬畏。显然,第七处的介入,让他对钟海明的认知又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钟先生,您来了,唐处长已经吩咐过,一切听您安排。”秦老引着钟海明走向那间特制收藏室。
再次站在那独立的水晶展柜前,青铜古剑静静横陈。封印依旧稳固,煞气内敛。但钟海明敏锐的神识却能捕捉到,剑身内部,那丝微弱的意识仍在轻轻搏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带着亘古的苍凉与一丝被惊扰的不安。
他没有急于动手,只是静静地看着。神识如最轻柔的水流,缓缓包裹住古剑,不再像上次那样强行压制,而是尝试着去倾听,去感受。
渐渐地,一些破碎、混乱的画面和信息碎片,透过神识的连接,断断续续地涌入他的脑海:
· 血与火的战场: 旌旗蔽日,喊杀震天,古剑挥动,带起一蓬蓬血雨。持剑者是一名看不清面容、身披残破甲胄的将领,眼神决绝,周身笼罩着惨烈的杀气。
· 黑暗的祭祀: 幽暗的地穴,跳动的篝火映照着扭曲的壁画,壁画上的图案与黑色令牌、唐峰展示的符号隐隐相似。古剑被插在一个祭坛中央,周围是匍匐在地、穿着黑袍的身影,浓郁的阴煞之气如同活物般缠绕着剑身。
· 一声不甘的铮鸣: 画面最后,是持剑将领力战而亡,古剑坠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悲鸣,剑灵在无尽的杀戮与邪气侵蚀下,陷入沉睡与污染,唯有最深处一丝诛邪本源,被牢牢封锁……
钟海明缓缓睁开眼,心中了然。这柄剑的前身,恐怕是一柄征战沙场、饮血无数的将军佩剑,本身便带有浓烈煞气。后来不知何故,落入了那幽冥道或其前身组织手中,被用于邪恶祭祀,长期浸染阴邪之力,使得剑灵彻底污染扭曲,化为了凶兵。但它最核心处,仍保留着一丝最初的诛邪意念,这也是它为何会对同源的幽冥道气息,以及自己精纯的鸿蒙灵气产生反应的原因。
“一把被玷污的忠烈之兵……”钟海明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惋惜。在前世,这等有灵性的兵器,若能好好温养,未必不能成为正道神兵。
他伸出手指,隔着水晶柜,再次凌空一点。这一次,他并未动用封印之力,而是将一缕极其精纯平和的鸿蒙灵气,如同甘霖般,缓缓渡向古剑深处那被封锁的诛邪本源。
古剑轻轻一颤,那丝微弱的意识仿佛感受到了这前所未有的纯净能量,传递出一种渴望与……一丝微弱的亲近感?缠绕在本源外的凶煞之气微微躁动,但在鸿蒙灵气的抚慰下,又渐渐平息。
钟海明收回手。净化这古剑非一日之功,需要合适的时机和更强的实力。但今日的沟通,让他对“幽冥道”的手段有了更直观的了解,也确认了这柄剑潜在的价值。
“秦老,此剑煞源已与我建立联系,暂且留在此处温养,勿要移动。”钟海明吩咐道。将剑留在第七处控制的秦宅,比带走更安全,也方便他后续研究。
“是,一切听钟先生安排。”秦老连忙应下。
离开秦宅,天色尚早。白景亭询问道:“钟先生,是回云山雅筑还是?”
钟海明看着窗外掠过的熟悉街景,忽然心念一动。重生以来,他一直忙于修炼、周旋于各方势力,似乎很久没有真正静下心来,看看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了。
“去江边走走吧。”
初秋的午后,阳光和煦,江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拂面而来。钟海明让白景亭在远处等候,自己独自一人沿着江畔步道缓行。
看着江面上往来穿梭的船只,岸边嬉戏的孩童,牵手漫步的情侣,一种奇异的疏离感涌上心头。他曾是俯瞰万界的仙帝,弹指间星辰崩灭,如今却漫步在这凡俗的江边,为提升一丝修为而苦心筹谋。这巨大的反差,有时让他自己也感到一丝恍惚。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前世万载修行,登临绝顶,得到的除了力量与孤独,还剩下什么?或许,这重来一次的机会,不仅仅是让他复仇与攀登,更是让他重新体验这红尘百态,弥补那些曾被忽略的、属于人的情感。
正思绪飘远间,一个带着惊喜的清脆声音在身后响起:
“钟海明?”
他回头,只见林婉清站在不远处,手里抱着几本书,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光彩。秋日的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白色的连衣裙裙摆随风轻扬,清新动人。
“好巧啊,你也来这里散步?”林婉清小跑着过来,脸颊因运动微微泛红,气息有些急促。
看着她纯净的笑容和眼中毫不掩饰的欣喜,钟海明感觉心底那层万年冰封的外壳,似乎被这秋日的阳光融化了一角。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嗯,出来走走。你呢?”
“我刚从市图书馆出来,想着顺便来江边透透气。”林婉清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上次李威的事情,真的多亏你了。后来听说他家……我还有点担心会牵连到你。”
“没事,都过去了。”钟海明语气温和。
两人沿着江边慢慢走着,聊着一些校园里的趣事,课程的压力,对未来的模糊憧憬。大部分时间是林婉清在说,钟海明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
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氛围。林婉清的单纯、善良以及对生活的热情,像一股清泉,悄然洗涤着他因杀戮与算计而略显疲惫的心灵。看着她眉飞色舞地讲述着社团活动的糗事,或因一道难题而蹙起秀眉,钟海明心中那份守护的意愿愈发清晰。
前世错过,今生同行一段,护她安然,似乎也是这红尘历练中,一抹难得的暖色。
“钟海明,我有时候觉得,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林婉清忽然停下脚步,歪着头看他,眼中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
“哦?哪里不一样?”钟海明心中微动,面色不变。
“说不上来……”林婉清想了想,“就是感觉……更沉稳了,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你。而且,好像也……更厉害了。”她指的是身手,但语气中并无惧怕,只有钦佩和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钟海明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抬头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人总是会变的。”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江风拂过,带来远处轮船的汽笛声。
钟海明默默从口袋中取出那枚早已准备好的护身玉符,递了过去。“这个送你,戴着它,能保平安。”
林婉清接过温润的玉符,触手生温,感觉十分舒适。她虽然不明白这玉符的真正价值,但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关切,心中泛起丝丝甜意,珍重地握在手心,抬头对钟海明展露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你,钟海明!”
看着她如花的笑靥,钟海明心中一片宁静。
复仇之路,道阻且长。但这红尘之中,亦有值得守护的温暖。仙帝之路,并非只有孤寂与杀戮。
他收回目光,与林婉清继续沿着江边前行。
实力要提升,谜团要解开,仇要报。但这身边的点滴温暖与美好,他同样会珍惜。
这,或许才是重生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