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宫”深处的空气凝滞而沉重，手电筒的光晕在布满灰尘的设备和金属箱柜间切割出有限的、令人窒息的明亮。林默靠坐在行军床上，感觉左肩伤处那看不见的“信标”仿佛活了过来，正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下向外散发着只有猎手才能接收到的致命波动。无处不在的“影子”，穿梭时空的“猎手”phoenix，还有那不知所踪、却关乎一切的“零号日志”……巨大的信息量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压垮。
“工匠”在表明合作意图后，便再次陷入了那种高效而沉默的工作状态。他没有再谈论“镜宫”的过去，也没有深入解释所谓的“致命回声”具体如何操作。他的当务之急，是处理林默身上那个可能暴露一切的“信标”。
他从一个密封的金属箱里取出了几件工具——不是常见的手术器械，而是些林默从未见过的、造型精巧而怪异的东西，带有复杂的透镜、细小的探针和微调旋钮，材质非金非木，闪烁着冷冽的光泽。它们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更像是从某个精密实验室流失出来的产物。
“需要确定信标的类型和精确位置。”“工匠”一边用某种无味的液体擦拭着工具，一边语气平淡地解释，仿佛在讨论修理一台机器，“它可能嵌在肌肉里，也可能附着在骨骼上，甚至可能……与你的神经末梢有某种能量连接。粗暴取出，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比如自毁，或者……带你一起。”
林默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看着那些奇特的工具，又看向“工匠”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脸。
“你有多少把握？”他声音干涩地问。
“没有把握。”“工匠”的回答直接得近乎冷酷，“这是基于我对‘猎手’常用手段的推测和‘镜宫’残留部分扫描设备的推断。我们是在赌，赌我对他们技术的了解程度，赌这具身体……或者说，你的运气。”
他拿起一个带有环形透镜和细微探针的装置，走到林默面前：“躺下，暴露伤口。过程会有些……不适。”
不适？林默几乎想苦笑。从穿越到现在，他经历的何止是“不适”。他依言缓缓躺下，将左肩狰狞的伤口完全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
“工匠”调整了一下手电筒的角度，让光线更集中地打在伤口上。他没有使用麻醉剂，也许是“镜宫”里根本没有，也许是担心药物会影响信标的信号特征或他的操作精度。
当那冰冷的、带着奇异嗡鸣声的探针尖端触碰到翻卷的、敏感的血肉时，林默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牙关瞬间咬紧，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那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刺痛，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异物触碰的恶心感。
“别动。”“工匠”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他的右手稳如磐石，操控着探针在伤口内部极其缓慢地移动、探测。他的左手则在一个连接着探针的、巴掌大小的金属面板上快速调节着几个微调旋钮，面板上几个不同颜色的指示灯随着他调节的频率明灭闪烁。
林默死死盯着地下室顶部那些纵横交错的、锈蚀的管道和蛛网，试图分散注意力。但左肩传来的感觉无比清晰——那探针像是在他伤口里寻找着一颗看不见的米粒，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动着最敏感的神经末梢，带来一阵阵让人头皮发麻的酸胀、刺痛和诡异的麻痒。
汗水迅速浸湿了他的鬓角和后背，与伤口渗出的组织液混合在一起。他能感觉到“工匠”的呼吸也略微加重了些，显然这个过程对他而言也绝不轻松。
时间在极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突然，“工匠”的动作停了下来。探针停留在伤口深处某个特定的位置。几乎同时，他左手那个金属面板上，一个幽蓝色的指示灯稳定地亮起，并发出一种极其细微、但频率固定的“嘀”声。
“找到了。”“工匠”的声音透着一丝凝重，“比预想的更深，靠近锁骨神经丛。类型……是生物能量共振式，带有物理锚定结构。”他抬起眼皮看了林默一眼，目光锐利，“它就像一颗水蛭，不仅吸附在骨头上，还可能在与你的生物电互动。强行剥离，有很大风险会损伤神经，甚至引发能量反噬。”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那怎么办？”
“工匠”沉默了几秒，似乎在飞速思考。然后，他放下了那个探测装置，转而拿起了另一件工具——一个看起来像微型烙铁，但顶端更加精细，闪烁着不稳定电弧的玩意儿。
“只有一个办法。”“工匠”的声音低沉而决绝，“用高频脉冲能量瞬间过载它的核心，在其自毁程序启动前，利用能量爆发产生的微小间隙，进行物理剥离。成功率……不到四成。失败的话，你的左臂可能报废，或者……信标爆炸，威力足够炸碎你的肩膀和半个脖子。”
四成成功率……左臂报废……或者死亡。
林默闭上了眼睛。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他。这根本不是什么选择，而是通往不同地狱的门票。
“动手吧。”
他没有犹豫太久，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与其带着这个随时会引爆的追踪器东躲西藏，不如赌那四成的生机。更何况，他别无选择。
“工匠”似乎对他的果断有些意外，但也仅此而已。他不再多言，调整了一下工具的能量输出，那顶端的电弧发出了更刺耳的“噼啪”声。
“忍着。”
话音未落，那闪烁着电弧的工具已经精准地刺入了探针刚才定位的位置！
“呃啊——！”
这一次，林默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那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钎直接捅进了他的骨髓，同时还有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他的左半身！他的身体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剧烈弹动起来，眼前一片血红，所有的意识都被这极致的痛苦彻底淹没！
“工匠”的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按住了他弹动的身体，握着工具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精准地控制着能量输出的时间和强度。
剧痛只持续了短短两三秒，但对于林默而言，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工具移开时，他像一摊烂泥般瘫软在行军床上，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和破碎的喘息，几乎昏死过去。
“工匠”的动作没有停下，他迅速换上了一把极其锋利的、带有细小倒钩的镊子，探入伤口，凭借着刚才能量爆发时可能产生的微小松动和某种直觉，猛地一夹，一拉！
一颗只有米粒大小、通体漆黑、表面有着细微螺旋纹路、此刻还在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金属颗粒，被他生生从林默的血肉和骨骼连接处扯了出来！
在金属颗粒离开林默身体的瞬间，它表面的红光骤然大亮，随即——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那颗粒瞬间化为一小撮黑色的粉末，从“工匠”的镊子尖端簌簌落下。
成功了？！
“工匠”立刻拿起之前的探测仪，再次扫描林默的伤口。面板上，那个幽蓝色的指示灯彻底熄灭了。
他长长地、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他看了一眼几乎失去意识的林默，开始快速地清理伤口残留的能量灼伤和进行止血包扎。
林默在剧烈的痛苦余波中漂浮，意识模糊间，只感觉到左肩那如同烙铁灼烧般的剧痛在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纯粹的虚弱和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勉强重新凝聚起一丝意识，视野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工匠”正在清理工具的背影，以及工作台上那一小撮不起眼的黑色粉末。
信标……被取出来了？
他还活着。左臂虽然沉重麻木，但似乎……还能动。
“结……结束了？”他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工匠”转过身，帽檐下的目光依旧看不出情绪，但语气似乎缓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丝：“暂时。信标清除了。但神经和肌肉损伤需要时间恢复，而且不能保证没有其他追踪手段。”
林默艰难地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无论如何，他暂时摆脱了那个最致命的枷锁。
“接下来……”他喘息着问。
“接下来，”“工匠”将工具收回金属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等你恢复到能思考和不手抖的时候，我们来谈谈那个‘致命回声’。”
他走到地下室的电源总闸前，合上了某个开关。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从深处传来，几盏镶嵌在天花板角落、蒙着厚厚灰尘的灯管，挣扎着闪烁了几下，最终稳定地散发出苍白而冰冷的光线，勉强照亮了这个尘封已久的“镜宫”核心区域。
“我们时间不多，林默。” “工匠”的声音在突然亮起的、缺乏温度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phoenix 失去你的信号，只会更加警惕。而‘影子’，或许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能量波动。”
“回声，必须尽快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