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芜皱着眉头,依旧捏着鼻子,像个被迫靠近垃圾堆的猫,嫌弃地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拈起最上面那一张照片,凑到眼前仔细端详。
照片拍摄的角度显然是在船上。
背景是一片灰暗压抑、仿佛即将塌陷下来的天空,乌云如铅块般低垂。
近景是嶙峋怪异、布满滑腻青苔的黑色礁石滩涂,灰黑色的海水死气沉沉,拍打着礁石,溅不起多少浪花。
而照片的绝对核心焦点,是岛屿中心偏后一点的位置
一株巨大到令人心悸、形态无比狰狞的歪脖子枯树!
它的主干扭曲虬结,如同数条巨蟒在垂死挣扎中缠绕凝固,分裂出的巨大枝桠则如同无数只从地狱深渊伸出的、干枯扭曲的鬼爪,绝望地抓向阴沉的天幕!
仅仅是这棵树的形态,就透着一股死寂、暴戾和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在这棵象征着死亡与不祥的巨树之上,从接近树冠的较高枝桠开始,到下方层层叠叠的粗壮分枝,再到靠近主干的低矮位置,乃至扭曲垂落触及地面的根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几乎覆盖了整棵树每一寸枝干地挂满了布娃娃!
数量多到无法计算!
如同一场由破败人偶组成的、规模宏大的吊死现场!
它们像腐烂的果实,像风干的祭品,像被献祭的亡魂,又像是这棵魔树本身分泌出的绝望脓疮!
即使照片是从较远的船上拍摄,即使娃娃的细节模糊不清,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到
许多娃娃的身体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有的脑袋歪斜垂落,有的胳膊或腿呈现反绑。
杂乱无章地拥挤在一起,相互碰撞,仿佛在无声地拥挤、挣扎、嘶嚎。
“啧啧啧…”
晨芜捏着鼻子的手放了下来,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咂舌声,眉头却锁得更紧了。
她那双总是带着点散漫慵懒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丝凝重。
“这树的造型…够奔放啊,是打算跟阎王爷比抽象艺术吗?挂这么多娃娃…开鬼门关托儿所大酬宾?”
她语带调侃,声音里却没什么笑意。
阿玄悄无声息地跃上方桌,轻盈得像一道影子。
它金色的竖瞳像最精准的镜头,牢牢锁定在照片中那棵挂满娃娃的巨树上。
小巧的鼻翼急促地、几乎不易察觉地翕动着,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极低沉的、如同引擎般的警戒音。
“航…航拍的…”
陈瑾轩捧着茶杯,热气氤氲,却无法温暖他惨白的脸和颤抖的声音
“用…用长焦…在封锁线最外围…我们的船…根本不敢靠近…太邪门了!
稍微试图近一点点…船上的电子仪器就…就全部失灵!引擎…引擎都会无故熄火!连指南针都像疯了一样乱转!”
他回想起尝试靠近时的情景,眼中残留着恐惧
“这…这照片…已经是我们能拍到最清晰的距离了…”
晨芜的目光移向第二张照片。
这是一张在明亮但冰冷的医院急救灯光下拍摄的照片,光线充足,细节纤毫毕现,所带来的冲击更加直接和血腥。
担架上,一个身材魁梧、穿着专业户外冲锋衣的壮年男人双目紧闭,深陷昏迷。
然而,他的眉头死死绞拧在一起,仿佛要嵌入骨头,太阳穴和额角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几乎要破皮而出,嘴巴以一种极其夸张的角度扭曲张开,露出紧咬的牙齿。
整张脸的肌肉以一种完全非自然的、极度痉挛的方式虬结绷紧,皮肤下的血管网清晰可见。
他手部青筋毕露、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的双手,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以一种近乎自残的、带着毁灭意味的疯狂力度,深深掐陷进一个暗红色布娃娃的身体里!
娃娃的布料廉价陈旧,原本的暗红色早已褪色发污,呈现出一种肮脏的、接近褐色的黑红,上面布满了不明的深色污渍。
娃娃的棉布身体在男人用力的蹂躏下已经严重变形扭曲,填充物似乎都从被掐陷的指缝间被挤压出来一部分!
娃娃的脸,用极其粗糙、粗得像纳鞋底的麻线般的艳红色粗棉线,缝出了一个极端诡异、令人灵魂战栗的笑容!
那笑容的幅度大得惊人,嘴角被硬生生扯到了接近耳根的位置!
针脚歪歪扭扭,像是被野兽撕咬后胡乱缝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恶意和疯癫感。
娃娃的塑料眼珠泛着一层死鱼般的光泽,空洞地“注视”着上方。
更触目惊心的是,娃娃的裙摆下摆,染着一大片明显的、已经干涸发黑的深褐色污迹!
那污迹的形状不规则,边缘晕染开,颜色刺目无比,与暗红色的布裙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根本无法不联想到——血!
“这...是唯一的幸存者?还活着??”
晨芜捏着照片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抹深褐色的污迹仿佛隔着防水袋都能散发出铁锈般的腥气。
“昨天...昨天下午,被附近打渔的船发现...漂在岛西边的海面上...”
陈瑾轩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
“捞上来...人就一直处于深度昏迷和间歇性疯狂状态...醒过来就只会歇斯底里地嘶吼一句话...翻来覆去,就这一句...”
他努力模仿着记忆中那疯狂而绝望的音调,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娃娃要新衣服...给她新衣服!给她新衣服!啊啊啊——!!!’”
“行了行了,说就说别模仿调调!”
晨芜的指尖隔着防水袋,轻轻划过照片上娃娃裙摆那片深褐色的污渍,指尖仿佛能感受到一种粘稠冰冷的触感。
她的目光又死死盯住那歪歪扭扭、用力大到几乎撕裂布料的红色缝线。
“这针脚...”
她眯起眼睛,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糙得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儿...横不平竖不直,深浅不一...连老黄都不如,与其说是缝上去的,不如说是...被什么东西用牙齿咬着线,硬生生蛮横地勒进去的!”
“小姐,小姐!臭味儿又起来了”
老黄从屋里又拿了把线香出来
“小子,你裤脚上是啥啊?粑粑还是粪啊,这味?有点像,像……”
阿玄满脸凝重的看着陈瑾轩
晨芜闻言放下公文袋,猛地蹲下,几乎贴着地面,死死盯着陈瑾轩不断滴落的黑绿色泥水。
那泥水在青石板上晕开,散发出浓烈的海泥腥味、腐败藻类气息,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被掩盖其中的…铁锈似的甜
“这不是普通的海泥!”
指尖蘸起一点尚未完全渗入石缝的湿泥,凑近鼻子下深深一嗅
“…海底淤积层…起码二十年以上的厌氧腐殖…还有…”
她的眉头拧成死结,“…血,沉积了很久…但怨气没散!”
阿玄倏然从桌上跃下,炸着毛凑近那滩泥水,金瞳缩成针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咆哮
“死气!怨念!纠缠在一起…像…无数细小的钩子!它在往他身体里钻!”
它猛地抬头,尾巴如鞭子般抽在陈瑾轩湿透的裤腿上
“蠢货!你踩进‘饵’里了!这泥就是标记!”
陈瑾轩被猫尾抽得一哆嗦,惊恐地看向自己的裤腿和鞋子,这才注意到上面沾满的淤泥里,隐隐夹杂着一些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纤维丝线!
颜色陈旧,像是腐烂褪色无数次,却又顽强地透着不祥。
“这…这是…”他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闭嘴,你完啦你!”
晨芜出声打断,目光扫过陈瑾轩惨白的脸
“你接触过那个疯子?或者他待过的地方?”
“我…我上救护车看过他…”